翌日,巳时正。
“咚…咚。”
永昌殿一侧的钟楼传来了两声沉闷的钟声,标志着一日的早朝结束。
文官宽袖长袍,武官铠甲战靴,陆陆续续三三两两的从永昌殿的镂空错落大门处出来,缓缓走下云龙陛石装饰的汉白玉阶。
连琋和连城兄弟俩走在最后面,华锦朝服衬得兄弟两人翩翩英姿。连琋干净,连城清雅。
下了汉白玉阶,便是永昌殿的广场,空荡开阔,只余他们两人。
“四皇兄请留步。”
连城听到声音,转头回看,见唤他的人是自己的五弟,不禁疑惑。这个弟弟平日里不怎么与他往来,今日可是有什么事?
“五弟有事?”
连琋开门见山道:“适才在大殿上,四皇兄为何坚决阻止君悦回去?”
连城皱眉,他讨厌极了有人过度的注意到她。“五弟也觉得君悦回去,是好事?”
“单不论好坏,她的兄长去世,她不能为其上一炷香。如今她的父王又病重,难道不该回去见一面吗?那是她唯一的亲人了,她心里一定很挂念。”
“五弟跟我说这些又有什么用,我只是说了她不能回去的理由,最后做决定的,还是父皇。”
“皇兄的理由是她有才智有野心,害怕她回去后,朝廷再没有牵制姜离的筹码,怕姜离再次谋反。可是皇兄有没有想过,如果她并没有那个心呢?”
连城转身背对着他,仰望朱墙之外的远方,沉声道:“五弟,你一直身居宫中,根本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君悦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就算她培养了点自己的势力,也不过是为了自保而已,对朝廷构不成威胁。”
这皇宫里,谁没有一点自己的势力,否则只会被其他的势力踩死。
连城清冷的眸中染上了复杂的眼色。虽然从回味茶楼查到了秦风,又从秦风查到了勤政殿去,也就是说他发现的那些情报网,是他父皇建立的。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相信。
沉浮权利争夺多年,直觉告诉他,这些情报网,是君悦的。
以君悦的性格,她岂会乖乖的坐在芳华苑里什么都不做?
那个芳华苑,真的能困住她吗?
虽然他没有证据证明,但他就是觉得,那些鬼符号的情报,最后都落在她的手上。
这是一种直觉,没理由的直觉。
可即便是她,他也不在乎。即便她的野心是这天下,他也不在乎。
他不让她走,就只是单纯的想把她留在身边,时时能看见。以她的性格,这一回去,只怕是再也不回来了。
“四皇兄,你不让她回去,就真的没有别的原因了吗?”
连城转回身,兄弟两人四目相对。
连琋继续道:“四皇兄不是不知道城里的舆情是如何起的,眼下三国使臣都在恒阳,我想如果父皇再不放人,他们可就要进宫来为君悦说情了。到时候父皇会如何看待君悦,是会认为三国使臣正义使然,还是认为君悦与他们关系匪浅?”
私通他国使臣,轻则死,重则诛九族。
连琋再道:“父皇好名声,断不会想要背上一个不让人子尽孝的骂名,放了君悦是迟早的事。所以你现在阻止,也不过是为君悦的回程推迟了日子而已,并不能改变她的结局。”
连城不是没有想过眼下的情形,所以他所做的也只是在拖延时间而已。
只要姜离王的病好了,君悦也就没有了回去的理由。
父皇也是这个心思,所以才迟迟没有做决定。他所做的,也不过是联合几个臣子迎合了父皇的心思而已。
“五弟又是出于什么原因,要为君悦说情?”
连琋淡淡说道:“我和她经常一起喝酒,算是朋友。”
“就仅仅是朋友吗?”
“那四皇兄希望我们是什么关系?”
“五弟和一个质子做朋友,真是稀奇。君悦能得你为她做到如此地步,还真是幸运。五弟还是第一次跟我说这么多话,我也够幸运的。”
连琋的傲性皇宫中人人皆知,他能看上的人不多。却与君悦成为了朋友,经常一起喝酒,当真只是朋友吗?
他胸中突然有一股怒火,他的人,如今已经被别人看上了。
不行,他不能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五弟如果答应我一个条件,明天我就说服父皇立即放她回去。”
“什么条件?”
“放弃那个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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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悦早早醒来,拿着昨夜里连琋送的寒光剑耍了一套。
寒光剑果真不负盛名,剑气所过之处,寒风骤起。吹毛断发,削如青葱。
只是剑柄上的那半块白虎玉玦,君悦越看,越纠结烦躁,心绪难平。
如果是普通朋友,送剑倒也合理。可送玉玦这种贴身之物,就不是普通的朋友所为了。
这在古代,送玉佩送簪子送帕子荷包这种东西,那可是定情信物了。
他们俩这算什么,私相授受?
连琋对这半块玉玦一句话也不提,连同剑买一送一的强塞给了她,然后又高傲的走了。什么意思也没说个清楚明白,徒留她一人郁闷。
“白齐啊白齐,我好像真的动心了。”
“可是我这心,动得也太随便了吧!就因为一块不能吃不能卖的破玉?”
好歹有个鸽子蛋的钻石啊,然后来一场轰轰烈烈的表白啊什么的。
难道她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呆久了,追求也降低了?
桂花从殿内走出来,疑惑:“公子,你嘀嘀咕咕的说什么呢?”
“我在想,连琋说这寒光剑能削铁如泥,不知道是真是假。要不,拿你脖子来试试?”
“……当奴才啥也没问。”桂花瞟了他她一眼,默默的从她眼前飘过,去院子里打水。
君悦走过去,屁股坐在井台上,问道:“桂花,你说连琋是不是喜欢我啊?”
桂花绑了木桶,扔进井中。“以奴才的经验来看,应该是的。”
君悦白了他一眼,你哪来的经验啊?“那你说,我是不是也喜欢他?”
“公子从昨晚收到这把剑之后,就一直盯着那个剑坠看。以奴才的经验看,应该也是的。”桂花凑过去,“不过公子啊!你好歹是女孩子,好不容易喜欢一个人了吧!羞涩一点好不好,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女一样,含苞待放,楚楚动人。”
君悦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伸手将他的脸拍过一边去。“我看你这样子更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女。”
桂花无奈的摇头,将水桶拉了上来。
他家公子是个妖孽,杀人跟砸鸡蛋似的,不是小女孩。
公子以前多可爱啊,傻傻呼呼的,怎么越养越…哎…
“不过公子,你可要想清楚了。您跟五皇子,你们的身份,是不可能的。”
君悦又岂会不明白,在世人眼中,她是个男人。男人和男人在一起,为世人所不容。可如果她公开了女人的身份,姜离又会面临怎样的命运?
连琋,这段刚开始的感情,我是该果断的放弃,还是义无反顾的走下去?
你呢,你又会怎么做?
他们之间相隔的,又何止一个身份,还有一个元曦公主呢!
桂花提着水桶往里走,走了两步又回头道:“哦,对了公子,福临宫的德公公死了。”
“哦,死了啊!怎么死的?”君悦把玩着剑,无所谓的闲问。
“好像是掉到池里淹死的,尸体今早浮了上来。”桂花说完,转身进了屋,好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这又是谁下的手?
皇后?
连琋?
齐晴?
还是连城?
蜀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