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初到苏州 67
作者:亘古一照      更新:2019-07-31 18:38      字数:2805

永安街是苏州市一条非常繁华的主街道。

“玉永镖局”,四个字,木质隶匾,挂在门眉上,显得古朴沉静。

这就是张德茂祖上传下来的玉永镖局,就在这条街上,临街26号,正是永安街上最繁华之处。

张德茂这两天坐卧不安,心绪烦乱,动不动就想冲人发火,他自己也说不来子丑卯酉。

此刻,他正坐在厅堂里喝茶,却心神不宁,不是倒满溢水,就是一下子碰倒紫金茶壶,滚热的水洒了一地。下人来打扫。他粗声粗气地说,“这么热的天,还来这么烫的水,能喝吗这?”

小丫环不知所措,低着头站着。

张夫人从内室走了出来。

张夫人身体微胖,穿一身松绿丝绸宽襟大袄,下身着一条褐色衬裙,显得雍荣富贵,落落大方。

张夫人抬抬手,示意小丫头下去,侧身坐在张德茂对面,说:

“老爷这两天怎么回事?不是对月长吁短叹,就是对人甩鼻子瞪眼,莫非心里有事?可否对为妻吐露一二?”

“唉,夫人有所不知,也不知怎么回事,我这两天总是耳热心跳,左眼皮子跳得厉害。梦里总是梦到二把义子。总觉得他这两天会回来的。可……这,那里有个人影儿嘛!”

张德茂看了夫人一眼,又把目光移了别处。

“来,为妻给你算算,左眼跳财,右眼跳灾。看来老爷是有一笔大财要发的。”

张夫人故意逗着张德茂开心。

“夫人,咱二人现在这种状况,财不财吧,倒也无所谓。可是,好不容易认了个义子,他一走就是这么多年,你说,咱这名义是义父义母,可,连个面儿都不见,别说是他给咱们尽孝,就是咱想帮他,都找不着个人影儿呀。”

“可也是啊。你说,老爷自打认了这个义子之后,一开始,高兴得那个样子,一进门就给为妻说,连我也跟着你瞎高兴了好长时间。”

张夫人禁不住回忆道:

那天,是多年前,刚打春的一天,张德茂兴冲冲回来,他一进门,就高兴地往内室里走。

“夫人,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好消息?难不成是走镖多挣了几个银子?”

“多挣几个银子,那算什么好消息呀?”

“那你告诉为妻什么好消息?”

“咱们有儿子啦。”

“咱们哪来的儿子?”张夫人的脸一下子红了,她浑身上下摸了一下,然后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你这死老头子,净说胡话,为妻都多大年龄了,还能给你生儿子!”

“不是,咱们有现成儿子了,都十五六岁,那个头长得,那眉眉眼眼眼,长得真叫个俊,真叫个精神。”

“在哪?”

“是我的义兄左文法的二小子,大名叫昌德,小名叫二把的,我把他认作义子了。”

“真的?”

“那当然是真的,这不就等于路们有现成儿子了!”

“只要老爷高兴,比什么都强。”

“那孩子是三叩六拜,行了认父礼的。我哪,当时真是寒碜,身上没带什么值钱信物,只把咱祖上留下来的一块汉玉,送给二把,作见面礼。”

“看起来,他高兴不?乐意不?”

“他就是一个孩子,倒是他爹,咱们的大哥,他倒是特别高兴。”

“他爹高兴算什么呀,关键得那孩子高兴,那孩子喜欢。”

“他不来,你咋知道不喜欢不高兴嘛。”

“那他为何没有跟你一块回来呢?”

“他呀,犯了点事——”

张德茂遂将左二把如何伸张正义,如何犯事,如何躲祸,如何被白眉道长带走的情形,全部对夫人讲了。

“哎呀,你们两个大男人,怎么就让一个素不相识的老者,把二把带走了呢!”

夫人由不得心疼起左二把来,甚至为他着急。

“谁说不是呢!如果换作是现在,我是断断不会让那老东西带二把走的。你说这一走,音讯全无,到哪里去寻?害得两家人苦苦等待,这么多年,连片言只语的音信都没有!你说——”

“那左大哥家的人也不说找找?”

“怎么能不去找呢!关键是上哪去找!哦,对了,上次,我们出镖为什么回来迟了好几天,就是在京城里遇到了左大哥,他是进京城去找二把了。”

“找着了?”

“没有。如果找着,岂不是就带回来了!”

“那——左大哥,他……”

“嗨,几年没见,那左大哥苍老的呀,真是几乎不敢认了。他佝偻着身子,一路走,一路咳嗽,我看倒有些风烛残年之感。”

“那是,二把这一走,对他夫妻二人,是多大打击呀。看看你,吃睡不香,坐卧不宁的,都是让这个二把给闹的。”

“那当然是,自己的儿子,怎么能不心疼呢。”

“每次走镖以前,你都兴冲冲的,以为这次说不定会遇上二把;可每次走镖回来,你都灰头土脸的,感觉失魂落魄的,就像丢了什么宝贝似的。”

“就是丢了大宝贝了么。”

“你说认了义子,我不是个不开明的人,很为你高兴。这世上,只要你遇到高兴的事,为妻就跟着你一起高兴,只要你有什么苦恼,为妻就会一直陪伴着你……”

张夫人把头轻轻地靠在张德茂肩上,丈夫是她一生的依靠,可是,这次,一听张德茂的话,不但高兴全无,反倒偷偷抹泪。

“夫人这是怎么啦?不但不安慰老夫,自己反倒抹起泪眼儿来了?”张德茂急了,赶忙回身安慰夫人。

“都怪为妻不好,不能为你生个一男半女的,致使夫君老了膝下无欢。为妻早就劝你纳小,只为欢生子嗣,再续张家烟火。要不然,这么大的摊子迟早是要交出去的。可你偏偏不听。”张夫人淌眼抹泪地说。

“唉,夫人多虑了,有无子嗣那是命中注定之事。如今,我不是已经认了一个再合适不过的义子了嘛!”张德茂长叹一声,竟有无限伤感。

“儿子再好也是人家的。”张夫人好半天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夫人,可不能这么说。我跟左兄义结金兰,投缘得很。再说,左兄人品,是极好的。那二把,你是没见,你若见了,也是喜之不尽,欢之不竭的。”张德茂立马站起身,信誓旦旦地说。

“那就好。那为何不把义子带来,让我这个义母认认呢?”张夫人说。

“唉,你可别提这节外生枝的事了。一提起它,我这心里呀,就像塞了块毛毡子,粘和得叫人想吐。都是咱做事不牢靠造成的。”张德茂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

“看来,二把还不知下落何处,生死如何呢!”

张夫人听得入神,也跟着长叹一声,说。

“谁说不是呢。这不,心都为二把提到腔子外头了。”

张德茂也长叹一声说。

“这事已经过去几年了?”

“八年了。”

“八年前,如果你把左二把带回来,让他在咱们这儿走镖,那会不会有人认出他来,会不会有事?”

“不好说,八年,可不是个短时间哪!”

“八年来,我张德茂无处无时不在打听二把的下落。给左大哥的信也不知写过多少封。其实,论心切,我比左大哥都心重意切。因为,二把身上寄托了我和你后半生全部的希望。可是,照这样看来,老夫的这种希望是架空的希望。架空的希望叫人说放不下,又拿不起。夫人,你说,如何是好?”

“是啊,关键是二把至今还是杳无音信。不过,老爷,你不是刚才说,左眼不住地跳吗,我看,二把快要现身了。”

“真的吗?”

张德茂哪里知道,他的义子左二把正马不停蹄地往这儿赶。

此时此刻,已进入苏州地面,一步一步向他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