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四章 冬狩 九 碾压之势·兽人制兽
作者:柴门犬      更新:2019-07-31 19:16      字数:3020

“啊,那里!”

“蛰兽出穴啦!”

“熊啊!”

“不对!罴!是罴!”

“从哪儿冒出来的?”

“坡顶还有个树洞!”

“在、在哪儿——呃啊——”

回头看到身后景象时,将离心下暗呼糟糕。

那边一片混乱,士伍背后遭袭,猝不及防,被成片成片地拱翻,一排推一排地摔倒。

马匹四蹄乱蹬,惊声嘶鸣,粗暴地踩上倒地士伍的身体,慌不择路地往林中四散着奔逃。

白进和新垣安立即拔剑,命重弩手调转方向上前瞄准。

又请两位封君和赵詹事退后避让,正待下令射矢,才发现那引起骚乱的东西连个影子都看不全。

它冲进了人堆,在措手不及的两个佰队中肆意施虐。

只瞧一个轻甲士伍被叼起肩膀甩到空中,惨叫着撞上大树,身体的碎肢牵连着血肉的某个部分,以极快的速度飙绽开来。

而后才见到一团巨大肥硕的棕色身影,抖动着高耸厚密的项毛,怒不可遏地暴开大口狂吼一声。

血口红龈,犬牙龇张,吼得它面前的空气都扭曲了。

那家伙猛然直立,站起来接近两人高,颈毛根根竖着,团团白气从口鼻中怒喷出来,把嘴唇喷得抖动。

一头巨型棕熊,就是一只大大的罴。

大到将离觉得动物世界里的那些成年棕熊,都是熊宝宝。

两百多人站在林间的缓坡上,老栎树地处低地,队伍最前处于低势,这棕熊直立于坡道高处,更显得异样地庞大。

透进枯林的阳光洒在它的皮毛上,给它镶了一层毛茸茸、白花花的银边。

黑黑圆圆的眼睛在这张横着长的熊脸上看起来极小。

额头上两块肌肉挣得突起,呼呼地粗喘,每一声都带着迟疑,像个迷茫的相扑手。

两臂松垂在身前,爪牙奇长,不像猫科动物那样可以收回,就这么直接暴露在外面,看得人背脊一凉。

没人敢去想象自己被那巴掌扇到的样子,而刚刚被扇过的人,头已经不在身上了。

马早已四散到别处,离得那棕熊最近的士伍们举剑与它相持。

对峙的两边都知道对方不好惹,但一个恃蛮力,一个恃人多,又都觉得可以惹一下。

白进冲重弩手们低呵一声,他们全都瞄准了棕熊的脑袋。

棕熊仰起头,朝着空中嗅了嗅,像是闻到烤焦的兔味儿。

就在十支杀矢齐发的刹那,它庞硕的身躯轰然落地,扬起一圈雪尘。

十支杀矢从它上方咻咻划过,几支划空坠入雪地,几支深深扎进后面的粗树干,其中一只射穿了较细的,引得那树“咔嚓”猛响。

将近二十米的油松愣是被拦腰射断,片刻之后,宽阔的大枝往侧边歪头,开始倾倒……

而同一时间,有那么两支缘分极好的杀矢,不偏不倚,刚巧在棕熊头顶上相撞了镞头。

乍响出惊心动魄的金属砰鸣,刮擦着矢身双双坠落,狠狠砸在棕熊背上。

又是一声震动山林的咆哮,把树上残雪震得纷纷散落。

而之前缓缓歪倒的油松就像是被这嗓子惊得彻底折腰,轰然倒地,激起漫天雪尘。

这种两种效果配合在一起,给人们带来不小的震撼。

没有人能真正淡定,就连赵无风也对着无名小声命令了一句,那块大木头就像被激活一样,左手拔剑,挡在他和夜尘身前。

棕熊惊惧交加,它本就无意与人类发生冲突,奈何这帮家伙三番五次地扰人清梦。

此刻彻底被激怒,一路借着落势横冲直撞,势若疯虎。

那速度太快了,奔跑加自重,就像一座倾倒的巨型重鼎一般滚碾下来。

它每腾跳一步,后背上冒着油光的棕毛就海浪般地翻滚一波。

每一次落下,总要狠狠踩倒几个人,把他们挤压得吐血,挤压到肋骨断裂,挤压到五脏六腑在一瞬间内化作黏糊糊的肉酱。

士伍手里的长剑在它面前变成了缝衣针,扎不进也捅不破。

每当有能戳到它的,就会被连人带剑地挡飞。

将离亲眼看到一个士伍的脑袋被活生生地扇得转了半圈。

转得咔啦一响,转得面孔猛然变到身后,以一种极其扭曲作呕的形态倒地。

“啧,快啊!再给我射!”

重弩兵在嬴况激烈的催促声中有条不紊地上弦,他们才不听阳元君的命令,他们只听郡守或郡尉的。

此时士伍群中有个剑柄绑了黑布的人,低调地绕到棕熊身后,始终与它保持一段不近不远的距离。

他没有出剑,而是从前襟摸出一把短匕。

在混乱中对着棕熊的大腿外根猛烈攒刺三下,且三下都集中于一个伤口,他便立时收手。

在棕熊刚刚反应过来,要回头撕咬的时候,那人就已经隐没回队伍。

接着它被刺的后腿突然向下一软,踉跄着朝侧边歪去半步。

士伍们见机,靠着虚张声势的喊叫逼停了棕熊。

再细看一眼,那熊背上插进几把剑,但都只是斜斜地挂在上面,它抖动一下,把皮毛甩得重重荡起,长剑又砰砰哐哐地掉下。

伤口流出殷殷血迹,脊背也很快变得斑驳,皮毛上有了洞。

嬴况不太高兴,大喊:“不准再扎它,把它弄站起来,好让我射它的头。”

兽人史提着长矛上前,他们对付野兽自有一套,八人穿过士伍,在棕熊身边围了一圈,拿着长矛突刺威吓。

其中两人各拿了一活圈绳,分别从侧面套挂住棕熊的脑袋,一抛即中,登时向两边收紧。

那棕熊哪里愿意被人套住,猛地左右甩头,把两个兽人史甩得像拔河一样地后倾都不能使它稳定。

士伍们立刻上前帮忙拉绳,兽人史又嘱咐说不能太紧,要让它可以左右看看。

他们把绳子交给士伍后,又拎起长矛绕到棕熊身后就位。

棕熊低低伸着脖子,够着头,朝这些人左探右探。

稍有冲动,就被兽人史们用矛尖对准鼻尖。

它烦躁地摇头晃脑,龇牙咧嘴地呼喘。

一旦慢下动作,就显得有些笨拙,或者说是不知所措。

在地上刨着爪子,把雪和泥土刨得稀烂,雪上又斑斑点点地滴了它的血。

前面两个兽人史一左一右地用矛指着它鼻头,另两个去轻戳它的前脚。

戳得它连连往后退步,刚退了两步,屁股上又被钝器重重捣了一下。

后面也有兽人史,棕熊只要想退,便会被矛尾狠狠捣中屁股,它怒嚷一声猛地调转过头,顺势就要挥去熊掌。

这边却被三个士伍狠狠拉住绳子,把他脑袋拽得转回。

它又呜叫一声,喷了口鼻息要往这边冲来,那边的三个士伍也将它脖子牢牢地牵紧。

棕熊终于察觉进退两难,几番折腾之后,它发现只要自己动作幅度不大,就不会被人勒紧脖子。

或者说只要原地呆着不动,就不会有人捣它的熊腚。

但总有人来戳它脚背,收起一只,另一只又被戳,如此反复,无奈地低啸一声,两只前掌终于离地。

嬴况面露喜色,端起重弩朝它发矢,却又射空,当即咂嘴臭脸。

这棕熊伤了背,虽说它尚且走动自如,但总也是在汩汩冒血的。

很有可能损坏了肌肉,尤其是被攒刺的那三下。

所以它刚起身到一半,就像是扭了腰站不稳似的回落下来。

嬴况没有耐心等这熊磨磨蹭蹭起身,他连重新上弦的耐心都没有。

直接抢过身边士伍手中上好弦的重弩,扛在肩上大步朝熊走去。

他要近距离面对面地把杀矢射进这只巨熊的头颅。

将离轻叹一声,兀自转身向着老栎树走去。

他对那人脸一样的树瘤有兴趣,实在太像一个胖乎乎的娃娃了,有点毛骨悚然。

面颊圆润,额头饱满,核桃大的一对眼睛紧紧闭着,不过没有鼻子,皮肤当然也是枯树皮那样的干裂粗糙。

而且这娃娃还在笑……

将离定住脚步,凝神去听。

他的确听到一些细细尖尖的声音,像是孩子的轻笑,或是在耍小脾气的那种哼哼唧唧。

他确定这声音是从树里发出来的,盯着娃娃脸的树瘤出了神,仿佛下一秒它的眼睛就要睁开。

当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时,将离突然炸毛一样地闪身猛退几步,他的腿被人紧紧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