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将离听错了,就是青被打傻了说错话。
他觉得这人应该是好人啊,怎么也是来抢“货”的?
还要自己帮助他做交易,帮他卖人?
但将离还是决定等他说完再做反应,此时投去一个“礼貌但是抱歉我没有听懂”的微笑。
青有些局促地笑了笑,苦笑,太苦了,脸都肿得跟苦瓜一样还要笑笑。
“三位先不要误会,此事另有隐情,事已至此,在下也就不再隐瞒,便将真相如实相告了。”
他说完看了庄欢一眼,那死胖子也贼头贼脑地听来,他急于知道到底是谁给他的副业小生意画上了句号。
青走到死去的黑的身边,帮他合上眼睛,拿了块布把他的头盖住,叹了口气,靠着他坐下,开始交代来龙去脉……
红、青、黑,三人是结伴行走江湖的朋友。
因为仰慕左伦侠义,成年之后便离乡背井出来闯荡。
三年前路过巨鹿,当时也值水患之际,他们没能进城,便在巨鹿泽边的渔家给人帮工度日。
有日,他们在湖畔树林无意撞见了奴商强抢流民为奴的一幕,仗义出剑重伤了奴商一行,救下流民。
后来奴商带人报复,他们不在渔家的屋中,奴商就杀光了渔民一家老少六口人,把他们的尸首扒光衣服,吊在门口。
他们将这家人安葬之后,等到一个月后巨鹿解封,果断去巨鹿县府告官,也就是向这个庄欢上告此事。
庄欢假模假样地派人来调查一圈,抱怨他们人都给埋了、都这么久了,还怎么查案,当即将此案作罢。
三人不服,又去郡署告,郡守不处理这种事情,不见。
后来不知是什么原因,隔了没几日,郡守和郡尉亲自、同时来渔家找他们。
请他们帮忙一件事情。
调查县令庄欢。
他们怀疑庄欢跟某些奴商有不法的勾当,但也只是对一些细枝末节表现的猜测,具体不知是什么,完全一头雾水。
也不知巨鹿官吏中有多少人跟庄欢的事情有牵连,所以这种事情交给外人做相对方便、保险。
奴商向来是令各地官府极其头疼的一个群体,他们有势力、有钱、跨地区活动,组织链规模庞大,环环相扣,还有神秘的潜规则。
奴隶行业历来已久、根深蒂固,连商鞅变法也动不了它。
假设当时的社会是一个人,那奴隶行业就像是深藏在体内的又老又硬的先天顽疾。
不会带来性命危险,但也绝不会让人好过,要是想开刀去除掉它、或是吃药杀灭它……你会发现它根本灭不干净,毒性已经渗进骨血,除非这个人死了、这个社会毁灭了,彻底没有人了,才会彻底没有奴商。
旁人无从质问,那些都是活跃于法律边缘的不法分子,所以有些地方官根本不会去查涉及奴商的案子。
巨鹿郡官想动这些人,并不是要治好什么奴隶行业的恶疾,而只是要下掉庄欢。
郡守可以自行任免辖区内的地方官,除了郡尉和监御史。
但也不是想撤就能撤的,还别说庄欢这个死胖子,业务能力确实有一套,根本没有机会给人留下口实。
对他调查的起因非常简单,因为巨鹿郡守讨厌他,所以想找他的茬,结果一找还真有。
但只是发现他和奴商有勾结,具体的还要进一步调查。
正好有了这三个人,跟奴商有仇,也会比一般官吏更加卖力地去调查。
不过很久都没有进展,但他们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每年水患封城,县卒队就会“不小心”让一些流民进城。
然后统一看管,再之后就是在这些流民中诊断出得了疬病的人,接着被拖走。
其实不留心的话,也根本没人会发现,也就这三人没事干,天天等着庄欢露出把柄。
但奇怪归奇怪,要把这个现象跟奴商联系起来,还需要方法和证据。
他们找不到庄欢跟奴商接触的迹象,直到一个月前,郡守也知道了这条密道的存在。
估摸着今年的水患,他庄欢必然又是要封城的,便打算来钓个鱼。
郡守闭门不出,两耳不闻窗外事,郡尉出城练兵,就让庄欢在城里肆无忌惮地折腾。
让青红黑三人在城里监视,朝城外飞鸽传书,透露庄欢绑人的消息。
郡尉则带人守在城外的第四座亢宿观周围埋伏。
只待庄欢和奴商交易成功,就将他们一网打尽。
奴商是打不尽的,也不是他们的目标,庄欢才是。
银货两讫、人赃俱获,就可以彻底把他和他身边的官吏拉下马。
谁曾想三人在跟踪到密室外的时候,被他们发现,这才有了刚才那一出。
……
听完他的话,庄欢这才想起三年前的确有这么一回事,怪不得觉得这三个人站在一起眼熟。
他有点想哭,以为自己精明算计,结果早就被别人盯上,还盯了三年,郡尉就在外边等着自己出去落网呢。
将离想了想,说道:“只有等这桩交易完成,拿到契券,县令的罪名才能坐实,所以这十一人还是要送过去的,对吧?”
青点点头:“士伍都死了,凭我一人之力是没法将人带出的,而且还需要庄欢出面,不然奴商不认。”
“我都这么惨了,”庄欢叹了口气,“你们还想怎样?”
将离没劲地看他一眼:“他说了啊,要你出面的,走吧,跟我们作戏去。”
青又问道:“所以……三位这是同意了?”
“我没意见,”将离摆摆手,“反正都是要出城的,也不嫌多干一件事,就看他们两个了。”
公羊丘点点头,将离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夕雾一口回绝:“无聊。”
将离随便她,力气活也不该由她做。
接着又在密室打量一圈,这里有几辆板车,前延有车手,车底有根粗大的横轴,左右两个大轮。
四边还加高了护栏,像个矮沿的矿车,估计是专门为了拖人而量身打造的。
“我不走。”庄欢开始闹别扭,“要运你们自己运,要是被奴商知道我是骗他们的,日后我被关进去了,我的家人可就要遭了殃。”
“你还知道你有家人啊?”将离问道,“别人的家人被扒光了吊在门口,你倒是不管。”
庄欢皱眉反驳:“那别人的和自己的,哪儿能一样?”
将离冷笑一声,这话倒是不错。
他抽出却邪剑,弯腰挑挑庄欢的胡须:“你要不跟我们去,你家人今晚就要遭殃。”
庄欢的眼神立刻变得复杂,心想这些人不是讲求所谓的侠义么,怎么也会来这招,摇摇头:“你骗人,这种缺德事儿,你做不出来。”
将离笑着点点头:“我的确做不出来,但她可以。”
他说着伸手指向夕雾。
夕雾冷冷剜了他一眼:“呵。”
“她的身手你也看见了,那就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杀手,灭你全家只是眨眼之间的事情。”
庄欢又看向夕雾,觉得这人自始至终就没说过几句话,行事作风确非寻常剑客,万一……
将离见他犹豫,立刻补话道:“你不信的话,我现在就让她走,你家就在旁边吧,至多两刻,她就会拎着你孩子的人头回来,可比奴商下手要快得多。”
夕雾知道将离是在诈胖子,这个胖子犹豫不决,磨磨蹭蹭不知道要在这里耗多久。
她猛地转身,朝地道走去,抽出剑,准备应和将离的说辞。
庄欢一脸吃了屎的表情,赶忙喊道:“不、别啊,我跟你们去,我去不就行了?”
将离笑着拍拍他肩:“那来帮我们搬人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