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望在一月前回宫过年,去宗庙见到了被罚跪的熊诚。
他正躺在炉子边上呼呼大睡,被南望吓得惊醒,兄妹两人拌嘴了一通,南望就进入了正题。
“要我跟父王请求去学城?”熊诚问道。
南望点点头:“是啊,那样就能让你看起来努力勤勉、谦虚好学,父王没准就消气了。”
熊诚吸了下鼻子:“学城无趣,我去那儿会闷死的。”
“跪宗庙也没见你闷死啊。”
“我已经死了,你眼前是你哥的灵,是大巫王施的法。”
南望嫌弃道:“我看你还真得跟我去学城,去了解万世的本质,别信这些鬼神之说。”
熊诚打了个哈欠:“我以后可是楚皇,是我族的大巫,怎么能不信鬼神?”
南望赶忙嘘声,环顾四下,除了历代先王的名位,这里没有旁人,她小声道:“这种话你可千万别再说漏了,谁当楚皇还不一定呢。”
熊诚皱了皱眉:“你什么意思?那昭家的小孩儿上位了?”
南望摇摇头:“你还不知道,你这次被罚,不能参加春祭,外面起了很多流言,对你不利。”
熊诚叹了口气:“我有什么办法?我也不想闯祸的。”
“所以啊,你就主动低头,老老实实地跟父王请求去学城吧。”
“去学城就能改变这些流言吗?”
“最起码你要先改变自己吧,展示一种……嗯……一种什么来着?”南望说着说着自言自语起来,想了半天,才想到一个词:“哦,对,谦逊,作为太子的谦逊。”
熊诚狐疑地打量着她,问道:“这些话……是谁教你的?太傅么?”
“我跟太傅又不熟,他教我这些作甚?”
“你个十四岁的小丫头,怎么懂这些?”
南望撇撇嘴:“十四岁怎么了?这些又怎么了?你能懂,我就不能学吗?还有啊,过完年我就十五岁了,若是算虚岁,我可就快要十六,跟你一样大,哼。”
熊诚摇摇头:“我不信,你有隐瞒,有阴谋,说,谁让你来的?小细作。”
南望急道:“我、我有什么阴谋?我是你亲妹妹,难道还会害你不成?”
“那可难说,我们是谁?我们是楚国王族诶,父子反目,兄弟阋墙,这几百年来还少见么?”
“你怎么这样阴险?一定是太傅老儿把你教坏了!”
熊诚冷笑一声:“去读读国史吧,女儿心太单纯,对你来说未必是好事,你不说原因,我是不会跟你去学城的。”
南望叹了口气:“好啦,我说便是,是姜兄,他说有事要跟你当面商量,但怕你不能轻易离京,就干脆说是去学城求学。”
“唉,是姜兄啊,你早说嘛,上次一别还不知何时能见,我也没机会给他传信,他一家还在顾氏别院么?”
南望点点头:“是啊。”
熊诚想了想:“是他教你说的刚才那些?”
“唉,是。”
“他说了是什么事么?”
南望摇摇头:“具体的没说,只说要帮你。”
“帮我?”熊诚眯了眯眼睛,“帮我什么?我有什么需要人帮——”
话音未落,他自己想到了原因,虽然不知道姜承打的什么主意,但的确值得过去谈谈,况且对方又是个有左伦却邪剑的人。
他缓缓说道:“这件事,我得去和太傅商量一下。”
……
太子太傅,熊诚的老师、参谋,名叫屈海,一把年纪六十七。
楚国三户,屈景昭三家,属屈家势力最弱,总是做些边边角角的职位。
其中最有名的就是屈原,先是担任了三闾大夫,掌管屈景昭三姓,之后干得最大的官就是左徒,是可以一步升任为令尹的人,也就是现在昭湛的官职。
这个屈海,不仅是熊诚的老师,还是熊诚他爹熊合的老师,对待两任学生,可谓是尽职尽责,兢兢业业。
他辅导太子完成了最基本的学业,背书诵读,各家经书,然后就开始有意无意地教授他一些帝王之学、王道之术,是最最坚实的太子派。
熊诚在结束跪庙的惩罚后,来向太傅请教关于去学城修行的事情。
屈海当场反对道:“不行!此去少则半年,多则几年,太子离京那么久,储位恐会被旁人惦记,实是大忌。”
“太傅言重了,惦记是一回事,能到手又是另一回事,况我母后仍在,我外翁又是国老,父王不敢随心所欲。”
屈海摇摇头:“近段时间,朝中暗里流言纷纷,已经有人开始摇摆不定,无论如何,殿下都不该在此时离京,那样便是示弱啊。
“况且殿下上次在松阳江面遇刺,难保不是寻常水盗,十之八九是有目的的、针对殿下的刺杀。
“为了殿下安危着想,老臣不认为殿下该去墨家学城,若是想学墨家之学,宫里有前人誊抄的《墨经》,老臣大可拿来给殿下一览。”
熊诚摇摇头:“墨家之学岂是看墨经就能看懂的?况且此次……也不是……”
他想了想,不再说下去,他不想跟太傅说关于姜承的事情,若是让这老爷子知道自己在外面结结识了江湖游侠,那就更不可能让自己出去了。
熊诚尊重老师,但也还是有少年的玩性,上次偷溜出京,一个人带着四个随从出来,结果只有自己一个人活着,还惊动了巡江署。
回到南郢后,第一个冲自己发火的不是父亲,而是这个太傅,把他劈头盖脸一顿训斥,之后才交到楚皇面前。
太子犯错,太傅难逃罪责,也跟着罚俸,不过屈海倒也不是气这个,是气太子不分轻重,意气用事,险些遭难,这样一来,屈海悉心培养这么多年的“作品”就功亏一篑。
而且,太子有老师,干嘛大老远跑到学城去学习?
熊诚叹了口气:“太傅,若只是为了安危而苟且于宫内,这样的人如何能成事?我想换个环境,也许……能做些改变吧,父王重视墨家,不然也不会允许南望去学习的。”
屈海一眼就看出熊诚心里有事,狐疑道:“殿下……莫不是另有隐情?还望与老臣说明,也好为殿下参谋。”
熊诚摇摇头:“我意已决,太傅不要管了,我这就去跟父王说。”
他说罢,甩袖走人。
“殿……唉……”屈海拦不住他,只能连连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