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跟那渔夫说的一样,巨鹿城门口重兵把守。
原来是县卒的,现在全部换成了郡卒,拿着矛和盾,还摆出拒马。
进城的道路两边郡卒林立,把流民分别挡在两边。
将离他们回到城门时已经接近中午,正有人从城门里把大釜锅搬出来,堆柴生火,准备施粥。
流民们挤在士伍身后,一双双饥饿的眼睛盯着大锅和几麻袋的粮食,挤着挤着就开始往前推搡。
士伍铁面呵斥,用盾牌把他们挡回去。
流民手无寸铁、面黄肌瘦,饿到体虚,但人数庞大,光南门外的就有一万多人。
而且已经出现小范围的骚动,抢物霸女,抱团私斗,戾气很重。
如果没有全副武装的士伍和拒马,还真控制不住他们。
城门口有些菜农果农,挑着担子,正被守门士伍检查验传,好一番比对之后,才放人进城。
将离他们佩剑,一路风尘,且他还没了大竹筒,光有驿人符节,没马没公文,正想着怎么编套说辞来进城。
走近城门一看,守城头子是昨晚那个负责抓捕庄欢的司马。
他见到三人后,一下认了出来,朝他们拱拱手:“三位义士又回来了?”
将离笑了笑:“是啊,有东西落在驿馆,回来拿。”
司马简单看了看他们的验、传,当即放行,三人就这样顺利入城。
将离和公羊丘没什么东西在驿馆,主要是去取马的。
这年头马可不好随便买到,大部分还都是官府资产,若要从私人手上买马,价格不菲。
驿馆里的各地差役、邮人、驿人,听说城门开了的消息,也都纷纷收拾行囊准备启程上路。
根本就没人知道昨晚的事情,也没人注意到将离和公羊丘是从外面进来的,照常跟他俩打招呼。
将离找到汪慎,告诉他可以出城了,这老大叔竟然鼻头一红,眼里闪烁泪光,快要哭了出来。
可他还是害怕出城的时候会遇到张简来找茬,有些惴惴不安。
“放心,”将离拍拍他,“你再也不会看见他了。”
二人又去市集买了饼带走,作为今明两日的干粮,还有桃脯、杏脯、小肉干和一些新鲜采摘的果子。
经过医馆,看到一个熟悉的小矮个身影在里面抓药,是红,她看起来好些了。
见到将离,她显得很意外:“二位昨晚不是离城了么?”
将离叹了口气,怎么是个昨晚见过的人,就要问这个问题,他随便笑笑:“东西忘了,回来取,青兄可好?”
红点点头:“昨晚协县尉理事一宿,刚睡下。”
“那庄欢呢?”
“已经被押进虎牢候审。”
将离没再多问别的,这姑娘虽然险遭厄运,但自己一个外人没必要表现出过多的关心。
以关心为名而让遭受苦难的人反复去回忆那段痛苦的经历,是件很残忍的事情,这种伤害不亚于又一次地给受害人施暴。
他也只道一声“保重”就要离开。
红却又喊住他,问道:“这位小官爷,请问与左伦是何关系?”
她在意那把却邪剑,左伦在他们这种游侠眼里,是那样遥不可及的英雄人物,他的剑,自然也是传奇。
现在被这个年轻人带在身上,不得不令人好奇打探。
“昨晚说过了,”将离丢下一句,“我是他的继承者。”
……
这个继承者又去买了一根大竹筒,驿人的身份还是要继续伪装下去。
回到驿馆房间,将离用袖口擦擦却邪剑,哈了两口气,再擦擦。
昨晚受到两次劈砍,虽说有竹筒和剑鞘的阻挡,但那力量也是极大,此剑毫发无损,连一丝划痕都没有。
他没想到却邪一亮剑,威力居然那么大。
不是说这剑砍人多厉害,而是当这把剑被人们认出来的时候,根本就不用出招,对方就心生忌惮。
就跟老甲说的那样:
“出剑杀敌,不如以剑慑敌。使力杀人,不如用名震人。名震,则势积,势积,则先胜。”
而一个传说之所以成为传说,是因为神秘,如果曝光率太高,神秘感就降低了。
若是人人都见过左伦这个人,那大家就都会知道他平日里其实也就是一个乱糟糟的老东西,更不会有“九尺杀神”那种名声传出。
所以以后要低调一点……
为了保持那老东西和自己的神秘感,这剑还真不能随随便便拔出来。
将离在剑上裹了几圈布,藏剑入筒,再重新封泥,加印,就又变回了姜承,姜小官爷。
……
姜承小官爷和杨丘小官爷在前厅与掌柜的谈伯道别,夕雾此时进来,也是来和谈伯告别的。
她换了一身衣服,昨晚是黑衣,白天又变回了黛蓝色。
谈伯见她要走,看看门外的白马,和马背两边挂着的小皮箱,犹疑地问道:“你这……难道是……”
夕雾点点头:“我的事情办完了。”
谈伯长长叹了口气,一时无话可说,之后又是略感欣慰的笑笑。
这姑娘这么多年坚持下来,居然还真的报了大仇,还真是善恶终有报、水滴能穿石呐。
“那以后还来巨鹿吗?”谈伯问。
夕雾低头想想,这地方并不是自己的家,她没有可以称之为“家”的归处,可现在被谈伯这么一问,居然心生牵挂。
她看看将离,说道:“也许吧。”
将离有点奇怪:你看我作甚,我脸上有东西吗?
这么想着,顺手摸了摸脸,摸了一圈胡茬,纳闷地望向她。
夕雾翻他一眼,冲谈伯说了一句:“那我走了。”
接着大步出门,给彭哥梳梳马鬃。
将离二人也欠身作别,伙计从厩棚牵来马,三人前前后后从东门出城。
今天天气晴好,秋高气爽,凉风习习,很有结伴郊游的氛围。
南边水患挡了路,他们南下的路程就要从东边的济北绕道。
下一处驿站,沙丘。
将离刚要上马,听到公羊丘报出这个地名,皱了皱眉,停下动作。
那不是秦始皇挂掉的地方么,有点不祥啊。
夕雾走到他身边,拍他一下:“呆了啊?”
“你才呆,”将离笑了笑,“真要跟我走?”
她转身拉着辔头,背对将离,小声道:“我话都说出口了。”
“你知道我是要去南楚的吧?”
“知道。”
“也知道我是要去找人的吧?”
“废话。”
“此去路远,你确定?”
“啰嗦。”
“等到了那边之后呢?”
“……”夕雾轻叹了一口气,“再说。”
她说完,一个轻巧的翻身,坐上马背,低呵一声,彭哥就载着她徐徐前进,头顶雀鹰划过,隼啸轻快。
将离看看公羊丘,两人也同时上马,向东进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