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弓的村民继续追射逃跑的两人,不过因为距离越来越远,晚上山间还有雾气,余下的几箭都落在马蹄后面,游徼也放弃了追赶。
两人骑出一段距离,将离迟疑着回头,想要回去救人。
夕雾见状,高举马鞭,猛力抽在他的马腚上。
他的马一声吁吼,忽然加速向前,让他骑个马都骑出了推背感。
将离皱了皱眉,勒紧缰绳,这马又往前冲出好几十步,才慢慢减速。
夕雾很火大,又要来抽他的马。
将离一个拉扯,把马头调转,让到一边,避开这个疯女人。
“别抽了!”他怒喝道,“马屁都要破了!”
“你不走!”夕雾也跟他对喊,音量更高,音色更愤怒,“他们就要追上来,人太多了!”
将离当然不会就这么贸然回去,无异于找死。
且看公羊丘那样子,估计也活不了了,就算找到机会冒险回去救人,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还会把自己耽误在这里。
山间狼嚎阵阵,胯下的马不停跺蹄,不安的转来转去。
将离心烦意乱,猛地拉紧缰绳,让它止步,又恶狠狠地骂了一声:“妈的。”
今晚这事儿太突然了,饭都还没吃上,就下线了一个同伴。
将离起了杀心,对那个叫朝雪的。
刚交的朋友就这么没了,还是从九原一路把自己送来的墨者,这该如何向墨家交代?
如实交代。
还有墨家学城,没有墨者领路,怎么进去?
哦,那倒未必,巫马勤和辛冬子已经到那儿了,可以找他们,唉,见了他们,又要怎么说?
照实说。
那行。
将离倒不担心路途的问题,自己也有羊皮地图。
公羊丘经常会跟他探讨路线,怎么走、到哪一座城、过哪一条河。
他都在心里有个大概的方向,大不了就一直往南走,不行就问人,总会走到的。
他定了定神,同伴已经倒下,自己的路还要继续。
挺马往前,轻踢马肚,马儿开始小跑。
夕雾舒了口气,就知他不是顾首顾尾之人,也策马跟了上去。
“现在去哪?”她问。
“继续往东,去下一处驿站。”
……
两人两马一前一后,顺着傍山小路一路蜿蜒而下,雾气也越来越重。
眼睛适应黑暗之后,勉强能根据植物的黑影来判断道路。
路上也经常会跑出来一些小动物,倏地一下蹿过。
冷不丁地又从头顶掠过什么东西,窸窸窣窣爬上树,咕哩咕噜在树上盯着下面,林子里热闹极了。
但这些动静显然不欢迎人类,不然将离为什么会感到头皮发麻?
不过狼嚎倒是渐渐地停了,将离希望它们是累了,回去睡觉了。
再往前的路越来越窄,两边的灌木越靠越近,植被也越来越密。
头顶上依然繁星满天,但能照进林子的星光极其微弱。
将离犹疑地勒马观察,他感觉走错路了,睁圆了眼睛环顾四周。
人类的视力在这种暗夜树林中就是个渣渣,逞强前进没有任何用。
只有懂得害怕的人,才能活下来。
“掉头。”将离果断决定。
夕雾也勒转缰绳,两人换了前后顺序开始往回走。
但不能就这么一直走下去,走回村子怎么办,得找个看起来是岔路的地方重新选路。
将离仰头看向星空,一眼就找到了北斗星。
斗柄指西,天下皆秋。
将离马上判断出了东方,却又一秒失落下来,东方就是刚才走的那条小破路,大的方向跟具体的道路终归还是会有差异。
小道太危险,即使没有走错,也不能进去。
两人终于回到一处开阔地,星光也管用了些,便停了马,一人朝向一面地交错并马。
山里的夜晚很冷,口中呼出团团白气,加剧了寒意。
将离问道:“你以前会在山里过夜么?像这个样子?”
“我会上树。”
“当我白问。”
“你不打算继续走了?”
将离摇摇头:“不能逗留,你以往若是迷路,会怎么办?”
夕雾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嘴角轻扬,撮口吹哨,一声清脆响亮的口哨划破山林。
将离松了口气,都忘了她还有这招。
这不就得了,今晚就靠一只鸟出山呗。
过了一会儿,天空没有雀鹰飞过,倒是有两只毛茸茸的小家伙,从一棵树滑翔到另一棵树。
将离忍不住问:“它找不到我们?会不会丢了。”
夕雾不回话,又是一哨。
两人静静等着,仰头望着,夕雾心感不安,再要吹哨时,夜空中终于冲出一声隼啸。
是她的雀鹰,但啸声残破,飞行姿态也有点奇怪。
一边翅膀不能全张,就像跛脚了的人一样,一瘸一拐地飞来,忽上忽下,左摇右晃。
与其说飞来,不如说是朝着两人坠来,
夕雾眉头紧皱,伸手去接,那雀鹰就一头冲进她怀里,低声叫了两下,抽动着受伤的左翅。
“它怎么了?”将离凑近看看。
晚上看不清伤势,她沾了一手血,就顺着翅膀往下摸,心里咯噔一下。
雀鹰身上到处都是斑斑点点的小伤口,毛也掉了不少,左翅的伤势最为严重,翅膀上的骨头折断了。
“都是新伤,”她疼惜道,“是红云。”
将离皱了皱眉:“不是说雀鹰不伤同类的么?”
“这样细小的咬啄伤,只能是它。”
她话音刚落,空中又是几声隼啸,轻巧尖锐,短促干脆,不是从天空传来,而是从树林里。
红鹞子小巧灵动的身躯,在密集的树隙里穿来穿去。
速度极快,几乎是嗖嗖地穿梭,像箭矢射过,所到之处不见踪迹,只有树叶零星飘落。
夕雾冷下面孔,把雀鹰轻轻放进马背边的皮囊里。
又抽出短剑扔给将离:“人要来了。”
他接过剑,凝神戒备四周,注意力集中在那“嗖嗖”的声音上。
马儿不住地碎步,喷着响鼻,还慢慢往后退去。
彭哥倒是淡定,甩甩尾巴,默不作声。
“嗖嗖”声像是在围着两人转圈,而且越来越快,快到一种匪夷所思的地步。
当将离开始怀疑这到底是不是一只红鹞子能发出的动静时,这令人发毛的声音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从他身后缓缓走出的一匹红马。
隐隐露出一张傲娇的马脸,马身隐没在黑暗中,
夕雾当即挡在他前面,勒马相对。
那红马慢慢走出,马背上逐渐显露出一抹窈窕的黑色轮廓,腰肢纤细,高高束发。
再往前走出两步来,便看清来人穿了一身绛红劲装,一张冷艳的美脸慢慢浮现。
美脸挑着嘴角,一笑尽显妖媚,声音婉转撩人:“真巧啊,夕雾。”
夕雾目露寒光,低声道:“朝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