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泽。
初夏的水松林凉风习习，舒爽怡人。
清风一抚，林间树叶纷颤，水面波漾。
将离带着克儿，一大一小，卷起裤管，挎着小竹篓，在水松林里捉小鱼，银鱼。
“爹爹，这边有好多鱼！跟子旦哥哥说的一样，透明的，细细的。”
克儿一路踩着水，溅起的水花都变得欢快起来。
在一处站定，他猛地往水里捞了几把，鱼儿吓得直窜，从他脚边呲溜着逃走。
克儿两手空空地举起来，朝将离挥了挥，嘟着小嘴：“小鱼……都跑了……”
将离笑着走来，摸摸他头，弯下腰，捧起双手，缓缓放进水中：“不用刻意去抓，不要惊扰他们，就像这样，等上一会儿，然后……”
他一动不动，专心等着，克儿蹲了下来，小屁股全浸在水里，学着着父亲的样子，也把手交叠捧着放进水中。
小片刻后，几条细巧的银鱼游了回来，慢慢游进两人手心。
将离猛地把手捧起，捞到一抔透明小鱼，在它手心扑腾两下就没了动静，他笑着给儿子看看：“你看。”
克儿也猛地捧起，手里还是什么都没有，有点沮丧，皱起小眉头，眨巴着眼睛盯着老爹。
“手太小啦，”将离一边说着，一边把鱼放进小篓，“等你长大一点，手也大一点，再多些耐心，自然就能抓到鱼咯。”
“嗯……”克儿点点头，在衣服上擦擦手，“好的吧。”又盯着两手说，“小手啊，你快点长大吧，长大就能捉鱼啦。”
“呵。”将离抱起他往家走去，“克儿今天也捉到东西了，三只小水螺，好厉害的。”
“嘿嘿，”克儿挥起小手比划着，“小水螺，这么大，中午就吃它的肉。”
“中午爹爹给克儿做蛋羹，银鱼炖蛋。”
“嗯，那个好吃的，还有小水螺。”
父子二人说笑一路，淌着水回到别院的栈道边。
“爹爹，”克儿指指栈道上的人，“金风来啦……”
将离冲他笑笑，金风朝他们微微欠身：“主君，连吾来了，已在书房等候。”
“好。”
他帮克儿穿好鞋，让金风牵着，又把小竹篓交给他：“送去庖厨，用盐水泡着，一会儿我来做。”
金风点点头：“唯。”
克儿仰着头：“金风，这是爹爹捉的鱼，他捉了好——多好多呢。”
他笑了笑：“主君的银鱼炖蛋……嘿，最好吃。”
将离一边整理下摆，一边笑道：“好了好了，家里住着一窝吃货，今天要鲤鱼、明天要鳙鱼……”然后顺着栈道走向书房：“而我这里呀，又有一条鱼送到了。”
……
将离回到书房，听罢方亚从南郢传来的消息，闭上眼睛舒了口气：“好大的鱼……”
话说黄彭被昭湛带回南郢后，面见楚皇，来回应自己向各大公族、富商、官员家的儿子放钱一事。
面对几十家的共同上奏，还有咸尹府从各路搜查上来的证据证词，黄彭老老实实地承认，并且主动承诺将这些欠账一笔勾销。
这种事情在楚皇看来，只是贵族纨绔之间的经济纠纷，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那些小纨绔本就好赌，又不是谁逼着他们去下注的，经不起诱惑被人套住，也怨不得谁。
然而黄彭下套在先，此事行迹败露，引起贵族公愤，不能不罚。
但他为国家贡献盐税、女税，况且还有昭氏为他作保，哪能真有什么重大的惩罚？不过还是要做些样子以示惩戒，便罢了他的虚官官职，暂息人怨。
这也是昭氏从中协调的结果。
昭氏要弄黄彭，但不能让他伤了元气，毕竟黄家万一出事，昭氏也难保周全。
这等于把他推下水，又扔给他一块浮木，打了他一巴掌，又递去一瓶药膏，让他明白，自己命不由己，荣辱皆掌握在他人手里，算是给他的警告。
至此，黄彭放钱一事就算是告一段落。
“意料之中，不过这还不够，”将离摇摇头，“我要他从官盐商的位子上掉下来，盐田的事被昭湛压住了，这关系到国家命脉，楚皇一旦知情，绝对不会姑息，到时十个昭家也保不了他。”
连吾点点头：“那主人的意思是……”
“派人联系越氏，告诉他们，是时候去面见楚皇了。”
……
南郢，令尹府。
黄彭死气沉沉地坐在昭湛对面，冷森森盯着他：“不放钱，哪儿来的钱还越氏？私盐抵官盐可瞒不了太久。”
昭湛不紧不慢地说：“早知今日，当初又何必与越氏设赌？后悔么？”
黄彭急道：“我若是赢了，得到的那可是万余人的越氏水军啊！赌的这么大，谁不动心？”
“那个越通也是在玩你，就跟你玩其他的小纨绔一样，连这都看不出来，真蠢。”
黄彭两手一摊：“那现在怎么办？娄子已经捅了，钱还不上，越氏万一公开官盐的事，那黄氏可就完了，昭氏也连带着遭殃。”
昭湛双目一厉，直勾勾盯着黄彭：“我说过，不许再以此威胁我昭氏，我们能捧你，也能踩你，而且不会给自己惹上半点麻烦，你还不长记性。”
黄彭皱眉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下来：“黄某无能，还请……姊丈多些帮扶，帮我黄氏，唉，渡过难关。”
昭湛冷漠道：“这种态度，你最好保持住，分清主次，昭氏没了谁都可以，也谁都不缺，外面自是有人排着队要来攀附，你黄氏不过是运气好，被我们先看中了而已。”
黄彭咬咬牙根：“姊丈说的是。”
昭湛摸摸下巴：“办法么，也不是没有，黄氏所剩不多，我昭家也不能总给你贴钱，得从别处着手，把新人拉下水，拿住他的把柄，让他心甘情愿地帮我们补漏填坑。”
黄彭想了想：“既然要能填上越氏大坑……那就一定要有富可敌国的实力，可同样一定会有些背景，这样的人，有那么好骗吗？”
“骗什么？”昭湛摇摇头，“直接抢来即用。”
“姊丈有人选了？”
昭湛冷笑一声：“这个目标，既是富可敌国，在朝中又没有背景，是很纯粹的商人，我们只要稍加拿捏，就能收服，以他们的家业，很容易能填补这个大坑。”
“有钱……没背景……谁？”
昭湛轻轻吐出两个字：“顾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