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诺。

不知道他为什么一个人坐在那儿。

将离抬了下手，方亚立即上前，三步并作两步地跨上台阶将王座上的熊诺拉了下来。

“昭湛呢？”将离问他。

熊诺戴着冕冠，冕旒哗啦哗啦地在眼前晃着，皱紧眉毛挣扎了一下，被方亚死死控住。

他恶狠狠地盯着将离，充满戾气，完全不是以前见到的那种乖巧模样。

将离轻挥一下手：“押下去，等太子定夺。”

接着左右看看，熊诺不会一个人来大殿，南华宫已经被封锁，昭湛一定就在这里。

“昭湛！出来！”

他大喝一声，回应他的就只有一阵阵的回音，越来越远，越来越轻。

“报——”

从殿门进来一个士伍，一路疾奔，扑通跪到将离身后：“禀参军，在兰台书宫发现陛下遗体，吼颈被人切断，失血身亡。”

“妥善看守，等大司义来办。”

“唯。”

熊合凶多吉少，不被杀死也要病死，总之都是被昭氏折腾的没了命。

将离没时间去同情太多，这一切的幕后黑手还没落网。

叮——

清脆的编钟声忽然响起，士伍立即戒备，循着声音望去，只见黑压压的走廊里，一组巨大的编钟旁，隐约坐着一个黑影：“呵呵呵，姜承。”

是昭湛，他又轻轻敲击了一下编钟，听着余音，发出低沉瘆人的冷笑。

连吾当即带人围了上去，火把照亮编钟，昭湛一动不动地跪坐在中间，背对这里。

“结束了。”将离说。

昭湛低沉地笑了笑，肩膀微微抽动，放下小锤慢慢站起，转身朝将离走来。

周围一圈士伍警惕地盯着他，连吾一声下令：“拿下——”

“谁敢？！”昭湛怒目高呼，“吾乃当朝令尹！群臣见吾莫不跪拜，尔等区区兵鲁，好大的胆子。”

将离看他眼神不对，大概是受了刺激，疯了。

“昭湛！”将离大喝一声，“身为人臣，不思忠心为君，使奸用诈，教唆王子谋逆篡位，杀父弑君，实乃天诛之罪，万死不足！”

“姜承！”昭湛也大喝一声，指着他走来，“你个小小的商人，居然也配跟我说话？还穿的这身人模人样的甲胄，以为这样就能洗脱你那身铜臭了、就能做贵族了吗？呵，你跟顾氏，一群商人，跟太子结党营私，图谋王位！你们才要天诛！万死！”

将离厌恶地摆摆手：“带走。”

士伍们立刻就要上去押人。

“慢！”

昭湛伸手喊停，从广袖中慢慢抽出一把带鞘的短剑，“比剑。”

将离皱了下眉毛：“不比。”

“呵，”昭湛轻蔑地笑笑，“穿了甲又怎样，还是那个懦夫。”

几年前，将离刚到云梦泽时，在望泽楼的那场千杯全鱼宴上，昭湛也曾提出要比剑，当时将离根本不想理他，没想到他居然嫉恨到现在。

将离现在依然不想理他，他还要收拾这里的残局，等熊诚回宫。

“孬种！”昭湛又骂一声，“那女人真是瞎了眼，早知有今天，我当初就该当场办了她！哈哈哈，让她当着千百人的面受尽羞辱——”

将离一腔怒火攻上心头，反手就是一巴挥去，把他扇得眼冒金星，嘴角出血，又揪着衣襟将他一路拖拽，扔垃圾一样地甩到大殿中央。

将离握紧剑鞘，冷声道：“你找死。”

昭湛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擦擦嘴角的血，眼里冒出一丝兴奋，甩甩袖子拔出短剑：“来吧，比剑。”

“参军，”连吾小声提醒，“小心有诈。”

“孬种！”昭湛有点癫狂地哈哈笑道，“你不是不怕激么？怎么，一提到女人就坐不住了？哈。”

将离漠然看着他，解下腰上的刀、剑，把刀交给连吾看管，又抽出赤金短剑，上前摆出对战架势。

昭湛眯眼看着他的剑，一时哑然，愣了片刻才道：“掩日，呵，原来……你们跟那老东西早就是一伙的了，呵呵，可怜我自以为是捉鳖人，到头来不过也身在瓮中被人捉，苦心经营全白——”

“废什么话，”将离啧嘴打断道，“要比快比，我没时间陪你后悔。”

昭湛冷笑一声，拔剑出鞘，与将离对峙。

连吾带领一种士伍将二人包围起来，在四周保护将离，时刻提防昭湛。

两人怒目对视，皆是杀气逼人的斗势。

将离一身干练的皮甲，凝练的举剑之姿爆发出蓬勃的勇武之气。

昭湛目光阴鸷，一身华丽的锦衣宽袍让他看起来特别累赘。

“啊啊啊——”昭湛长啸一声壮胆，双手举剑朝将离直刺过来。

将离不动如山，等他冲至近前，一个侧身避让，让他刺空，然后踩上他宽大的裳摆，把他绊倒在地。

将离连剑招都没出，昭湛就猝不及防脸着地，剑脱了手，立即被周围的士伍摁压制服。

“你！”他狼狈不堪，难以置信地抬起头，“说好了比剑，你居然使诈！孬！”

将离冷呵一声：“你自己穿错衣服，怪我？”

昭湛被人揪起，拧着胳膊押到将离面前。

将离乜斜看着他：“要我出剑，你不配。”

昭湛当即回道：“你也不配用掩日。”

“这不是掩日，”将离用剑拍拍他脸，“是却邪啊。”

不等昭湛反应，将离低喝一句：“把逆贼押下去，听候太子发落。”

……

将离手上的从来就不是楚皇的掩日剑，掩日在熊诚手上，王印也在。

早在太子熊诚出发前往衡山夏祭的前一个月里，太子派的高层发生了很多事情。

熊诚采纳了将离的意见，对昭氏将计就计，他们既然要支开太子对楚皇下手，那就依了昭氏的计谋，借力打力。

子旦他从《千草经》里查出了一味药，是一种慢性毒药，长期服用可致人身体衰竭而亡，他自己尝试，与鲛人鱼片汤调配，调出了和从宫里带回来的汤药一个味道的汤，连续服用仅七日就觉体衰乏力。

他后来又进了一趟宫，将这个发现告诉给了楚皇。

当时熊合已经开始怀疑昭夫人，但苦于昭氏势力庞大，公然质疑很可能会引起他们的强烈抵触。

熊合知道，自己死后，无人再能压制昭氏，即使太子能顺利继位，以后的路也会很难走。

他便密召太子进宫，太子带了将离，与楚皇一起敲定下这个让昭氏自寻死路的方案，为便于行事，熊合把将离安排进景炎的部队，给他封了一个参军，让他竭力辅佐太子成事。

而唯一的牺牲，就是熊合要用自己的死，来最大程度地夯实昭氏的罪，制造一个足以把这个二百年大贵族连根铲除的、足够充足且不会引起其他氏族公愤的理由。

今夜，终于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