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姜宅。
“南征尹?”
云娘蹙眉看向将离,珠儿正服侍她宽衣,为她披上一件轻罗披肩后趋步退出。
将离抱着三个月大的小姜汉,边哄着他睡觉边说:“是南征署的令官,上承王命,下令地方,南征大事,陛下不放心别人。”
云娘缓缓在榻边坐下,看着丈夫怀中渐渐熟睡的小儿子,轻叹了口气:“你又要走……”
将离无奈地笑笑,把儿子轻轻放进小藤篮,握过云娘的手:“陛下委以重任,是对我的信赖,当面指定要我去,我又怎好推脱?况且南征署本就是我的建议,交给别人做,恐难将我的想法逐一落实,我也不放心。”
“你啊……”
云娘靠进他怀里:“总说什么挣点小钱养家糊口,到头来不还是要涉足朝堂军事?枉我被你骗了这么久,就知你不甘赋闲,纵有万金家财,终是比不过人前的地位。”
将离轻轻捏了捏她下巴:“我哪里骗你了?最初真的只是要挣点小钱,原以为我是那种可以出世悠哉的人,平淡如水的日子只要有你和孩子们也能过得津津有味,可时间久了,终才发现野心这种东西,压不住的。”
云娘抬头望着他,心下不安:“你虽无具体官职,但在南楚已然位极人臣,两国封君,这世上仅你一人,还有什么野心?”
“封君?”将离轻笑一下,低头吻向她脖间,“我可是秦帝的长子。”
云娘慢慢闭眼,由他恣意,伸手摸到他心口,“给我看看……你的野心……”
……
……
过了没几日,南征的相关事宜就已经进入了日程。
熊诚选了个跟南望关系较好的庶妹,十八岁的熊月言,敕封谷阳公主,赐婚会稽越氏、邗县县君、越海君越通嫡长子越录。
在与将离和一众近臣的商讨过后,决定把南征署建在会稽郡的禹杭邑(今杭州)。
这里位于浙江(钱塘江)入海口,快马两日一夜可抵南郢,入东海半日可进入闽中海域。
且与越通的邗县也只一日马程,越氏水军大多在江口停泊待命,临海还有山丘,登高观海、调度船只也相当方便。
南征署的府邸建设非常简便,本着最快最省的目标,直接征用当地氏族的大宅进行改建,不出一月就已经做好了接纳南郢官员的准备。
南征署的人员配备完全按照将离给定的方案来制定,全署六十人,还自配一支千人的护卫队,定海营,设校尉一名、军候两名,负责守备南征署,直属将离调度。
与此同时,会稽越氏也受命增造专门运送物资和士兵的货运船只,要在三个月内造满五十艘大型运输船。
越氏五百船的船队是花费十几年两代人的心血一点一点慢慢壮大,以当时的生产力来说,这是相当艰巨的任务。
三个月后,南征署的人员筹备已经完善,全是从各级基层调用的年轻吏员,他们刚入官场,壮志待酬,在南楚氏族为大的官场环境中,普通年轻人很难出头,正需要一个合适的平台来喷发满腔的热情。
六十名吏员由将离从二百多名候选者中亲自挑选,他们先由各地官府举荐,齐聚南郢之后再一一给将离过目。
这其中不乏曾居会稽越地者,祖上是越人,通晓楚越语言,还有懂闽越语的庐江人。
待得一切准备妥当,将离便与家人作别,护送谷阳公主乘船顺江东下。
家人当然不舍,云娘每晚都粘着他,顾绮萝有了六个月的身孕,夕雾也有身二月,千叮万嘱要他一路小心。
夕雾非常直接:“别让我们的孩子做你的遗腹子。”
“再乱说,”将离严肃道,“我就要罚你了。”
她冷笑一声:“呵,倒想看看你怎么罚。”
将离沉默了,半天之后憋出来一句话:“你再乱说,咱俩这个孩子就要叫姜二狗,我是认真的。”
“……”
……
此行跟随的还有子旦,他说要去闽越采药,便作为随军医师跟着将离一同南征。
出发当日楚皇熊诚亲自送行,壮阔的军队在南郢城外排列到天边尽头。
军幡招展,旌旗蔽空,战鼓擂擂,开坛祭天,场面盛大壮观。
祭礼过罢,将离饮下送行酒,朝熊诚作揖即要启程,熊诚立刻朝他郑重回礼,他身后的群臣见楚皇行礼,当即朝着将离作深揖。
“云梦君,孤等你凯旋。”
“承陛下信任,臣定不辱使命。”
说罢翻身上马,低呵一声启程出发,他在徐徐前行的马背上回头望向送行的家人,与云娘远远地对视一眼,轻叹一声,转头加速。
……
从南郢来的先头部队次日便达禹杭,众人安顿下来,分住在南征署的公廨,将离被安排了一间雅致的小院,谷阳公主一行则入住行宫。
三日后,越录从邗县驾着隆重的车队来迎娶公主,等联姻婚事落定,越通便带着近臣来到禹杭南征署与将离等人商讨南征事宜。
因为要分陆海两路夹击闽越,熊诚遂派熊仑、景灿领十万兵至南岭北麓守住关隘。
将离封南征将军,掌兵十万,将与越通的越氏水军一同从海路进攻。
这日,将离正与越通在南征署大堂对着一张羊皮地图谋划布局,身后是连吾、方亚,及五名通晓越语的年轻官吏。
将离背手看着地图:“闽越虽是蛮夷土著,但总也有首领一类的角色,我们要去说服的就是这种人,说通他们,就等于收服了一个小部族,便也免于血战。”
越通点点头:“那就要给他们足够的利益好处,云梦君可有打算?”
将离慢慢转身,提醒道:“是陛下的打算,我只是奉命行事,除了以财帛收买,再给这些首领赐封一个世袭土酋的名号。”
“土酋?”
“就是从这些原住部落中、由我们遴选出来的有声望的首领,充当南楚官府和原住民沟通的角色,原住民听从土酋,土酋听从南郢,类似南楚现有的分封,就像会稽与你、你与陛下的关系。”
越通摸着络腮胡子,眯了眯眼睛,问道:“若是部族首领不愿听从,该当如何?”
将离淡漠地看着他,知道这个越通虽得了封君名号,但桀骜的性子使他对南郢有种隐隐的不服,不会公然逆反,但话间总会透露出一些挑衅的意味。
“那就杀了,”将离轻轻丢出一句话,“换个愿意听的。”
越通直言道:“说得简单,若是杀了部族首领,他的子民难道不会跟你搏命么?况闽越部落没有二十也有十几,你要怎样一支一支去说服?”
这也是所有人的问题,谁都知道不战而屈人之兵,若是舌头有用,还要军队做什么?
其他几人纷纷看向将离,五个懂闽越语的年轻吏员尤为关注此事,正是他们要去与闽越首领谈判。
将离轻眨一下眼睛转过身,看着地图上闽越地区的崇山峻岭:“部族之间总有矛盾,找到他们矛盾的核心,然后激化,让他们内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