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旦皱眉冲出木屋,向下两层来到长老们的议会厅——一座大木屋。
外墙挂有七面坠着彩色羽毛的大旗来代表各自的部落,门框上插着几只箭,厚重的门帘被划得支离破碎,半半拉拉地挂下。
细窗框也破了洞,屋里黑压压的,从外面看不见情况。
木屋外倒了一地尸首和土兵器,三人在门外停步犹豫了一下,子旦躬身握紧匕首,架住胳膊格挡在身前,就像将离教过他的那样,贴着墙边慢慢靠向大门,朝身后嘘声道:“跟紧我。”
两名医徒点点头,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不时四下张望。
子旦在门边捡了一块石头往门里扔进,石头清脆地落地,滚了两圈却突然息止了声音,该是撞到了什么软的东西。
正在纳闷,一只手忽然从门里伸出,揪着子旦的前襟把他拽进屋子,他还没来得及看清,只觉一道寒光闪过,这人便举起另一只手上的短刀就要往他脖子上送去,子旦紧紧闭上眼睛——
“医丞!”尚乙吓得大喊一声。
那人旋即停手,松开他。
子旦举着小匕首乱挥了两下,朝后退开几步才睁开眼,发现是吁夏身边的小真和小吉。
她们手持南楚军给的精铁刀,姿态戒备,皱眉看向突然到来的三人。
子旦拍拍胸口喘喘气:“你们怎么在这?”
两人说了几闽句,子旦也没听懂,她们摆摆手作罢,不再用语言交流,而是指指屋子内部让他们自己去看。
大厅中央是一口方形天井,傍晚的阳光从上面洒下,在屋内照出一道倾斜的橙色光柱。
光柱外面的地方特别黑暗,子旦三人换了个角度才看到这里凌乱的场景。
坐席散乱,土矛土箭零落一地,横流的鲜血,还有几具中箭的尸首。
子旦习惯性地去探他们的气息和颈脉,看看有没有活着的人,眼下无一生还,保持着他们死去时的体态。
还有四具中老年女性的遗体,她们被妥善地安放平躺,脸上蒙着一片布。
他叹了口气,问向小真二人:“一布夫人呢?一布?”
两人当即板着脸摇摇头,那不是不知道,而是“你不需要知道”。
小吉指指他们三个,又指向斜后方的上层,语气强硬,不容辩驳,还过来拉走子旦,继续用刀指着那个方向。
三人大概明白了,是想让他们回屋去呆着。
子旦甩开她的手,轻轻摇头:“我不回去,告诉我一布在哪?”
他又两手合并在耳边做睡觉状,一边补充道:“她昏迷了,救人要紧,若再不救她,她可就真的要死了。”
两人不明白,只是摇头,子旦又拍拍医箱,目光坚定:“一布,这个,救她。”
已经比划到这个地步,小真和小吉也终于明白了些,对视一眼,小声交流了几句,小吉才点点头,朝他们勾了下手,带着三人出门去找一布,让小真留下看守。
寨里有座依山而建的木屋,屋体只是个门面,外厅放了些寻常用具作为一间普通的屋子。
里面还有一道门,把空间延伸进山洞,岩壁上竖着火把,主寨几十号老人孩童此时都藏在这里,还有那些失踪的狗和小野兽也随主人一起呆着,这是寨中的战时避难地。
看来吁夏早有准备,提前让人们聚集在这里。
所以其他不在的人,应该都是去战斗了。
一布果然在这里,被人们围在中间,眼睛上还放着石头,保持双臂交叉的状态,还有人在小声哭泣,大家都以为她是真的死了。
子旦三人挤过人群来到她身边,打开药箱,又取下她眼睛上的石头,当即被一个老太太猛抓手腕呵斥了一声。
小吉正要回大厅去,听到她这一嗓子,当即转身回来解释。
两句之后,众人愣在当场,面面相觑,哭泣的人停了下来,大家同时看向子旦。
老太太也松开手,看向闭目的一布,满脸震惊,自言自语了起来。
子旦这便也猜出她们已经知道了真相,就继续为一布治疗,搭了下她的脉,感受了好一会儿,终于觉察到微弱的脉动,顿时松了口气,然后赶紧给她施针。
那边的小吉也要回去陪小真继续守着那些尸首,正要出门,却被迎面而来的矛头给逼得连连倒退,“唰唰”两下挥刀,砍断粗劣的矛杆,大喊一声冲了过去。
对方人数五六,有男有女,鱼贯而入,后面好像还有人。
小吉面对突如其来的攻击毫不畏惧,动作迅捷刚猛,借助门框的遮挡,硬是用精铁刀一招砍翻了两人。
但对方人多,小吉很快负伤,连连后退,这边的老人曾经也是战士,把孩子们纷纷护到身后,拿起木棍石头以及手边可以找到的一切武器,准备支援。
子旦一看老太太们都站起来了,自己一个大小伙子哪能藏在后面?
他当即拔出匕首,朝两个医徒丢下一句话:“为她灸穴,合谷、太冲、曲池三穴,若无反应,再灸阳陵泉、气海和天枢,交给你们了。”
尚乙当即劝道:“医丞,你别去,部落人可以抵挡的。”
子旦头也不回,拿着匕首往前走去:“她们是老人啊。”
老太太们并没冲上前去与敌人正面硬扛,而是朝他们扔石头,且每一下都很准,重重地砸在敌人身上,阻碍他们对小吉的攻击。
子旦跟将离学过几招,之前在夜郎的时候也派上过用场,面对攻击并不畏惧。
可自己用的是匕首,对方的矛头虽然没了,但杆子还很长,只一下就被击中,参差的断口扎破肩膀,把他推得向后仰倒,一屁股跌坐在地。
眼看着敌人就要再下一招死手,他忍住痛,倏地朝那人掷去匕首,被他偏头让开,男人愤怒地大吼一声,举起断矛就要刺下。
忽然一道红刃从他腹前穿出,温热的鲜血洒在子旦的脸上,红刃被抽回,男人轰然倒下,露出身后的吁夏。
她浑身浴血,气喘吁吁地看着子旦,从门外跑进更多的瓦黎人,将其余的敌人尽数消灭,然后拖走尸首。
子旦皱眉捂着伤肩慢慢站起,自我感觉伤得不重,但很疼,他扒开衣服对着火光检查起来。
吁夏见他受伤,气不打一处来,朝他手臂“啪”地就是一巴掌:“为什么不听我令?瞎跑什么?还受了伤!”
子旦眉头一拱,无辜地眨眨眼睛:“一布夫人昏迷太久了,必须赶紧医治,再不唤醒就晚了。”
吁夏听罢,闭目深吸一口气,长长叹出:“你啊……唉……”
子旦肩膀很痛,正要捆扎,尚乙在身后喊道:“医丞,夫人醒了!”
吁夏当即来到母亲身边蹲下,在场的族人也都围了上来,她们还是不大明白怎么人死还能复生的么?一定是山神保佑。
一布微微睁眼,口中喃喃几句,吁夏俯耳听着点点头:“都结束了,两部的叛徒和桀部勾结,已经被全数消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