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〇五章 殿盟 上 隔海有岛·呈与陛下
作者:柴门犬      更新:2019-08-31 06:45      字数:2539

次日,阴。

咸阳归一殿上空依然乌云密布,天气闷热,人心烦闷。

将离和陆启明再次拾级而上,要与天秦朝堂进行第二次谈判,连吾始终跟随在他们后面三尺远的地方。

到达殿外卸剑入内,几人发现了一些异样。

除了寻常隶属于卫尉的宫卫,大殿外围一圈柱子下都是手持长矛的金矛卫,目测足有百余人。

金甲金矛,反射着大殿里通明的烛光,让这里看起来金碧辉煌。

都是右相建议陛下临时调来的。

既然将离在海边布了战船,那他干脆豁了出去,今日就要拿下将离,以此来反要挟海边战船。

情况比众人预想得还要困难,在列的宗室几人无不担忧。

即使是卫尉嬴淳也无法让宫卫进入大殿,更不能公然和秦帝的金矛卫相抗衡,看来公孙启势在必得。

向来沉默少言的嬴绎在心中飞快地考量,只要能达成目标,待将离他们走出归一殿,自己的宫卫便会不惜一切护送他们离开,问题就是如何突破这一百金矛卫。

将离和陆启明一前一后来到御前,两人行过礼,将离便直言:“关于盟书,陛下考量得如何了?”

嬴延胜抬了抬手:“依右相的意思。”

他冷笑一下,微微侧身瞥向公孙启:“那右相是什么意思?”

公孙启持笏出列,向嬴延胜微微欠身,又乜斜着将离:“一,南楚海船立即撤出我天秦海域,永世不得驶入。”

将离“嗯”了一声:“等我拿到签好的盟约,他们自然会撤。”

公孙冷哼,继续提出:“二,通商要有限制,既是南楚提议,想与我秦通商,就必须遵照秦律行事。”

“那是自然。”

“那便是要加征商税,一应规则、价格、货款皆有我秦定夺。”

将离朗声回道:“有来有往才叫通商,民众各取所需,商家各得所利,市场会决定一切,贸易自有秩序,怎能凭你一家之言来决断?”

“朝堂之言,就是陛下之言,陛下之言,就是天下之言,如何不能决断?”

“右相可有切身去商市考察民情?可知现在商家所需为何?亦或是知道一件商品之所以成为商品的前因后果吗?”

公孙启不屑道:“知道又如何?无非就是投机取巧之辈,以低价购进,用高价售出,坐收两价之差便获利千金万金,不劳而收获者,实乃蠹虫!该当严格管控!”

将离眯了眯眼,强压下一股反驳的冲动,轻笑一声:“那就请右相拿出新拟的盟书,我愿与陛下和右相,当着群臣的面商讨其中细则,看看怎么样能管控住这些蠹虫。”

公孙启有点意外,想不到他会妥协,其中定是有诈,肯定是要在盟书内容上做手脚,必须警惕。

他朝旁挥了下手,两名殿侍随即捧上两卷精帛卷轴,一份是南楚的版本,一份是公孙启的修改版。

在听完新盟书的内容后,将离觉得这哪是修改,分明就是站在天秦剥削南楚的角度重新写了一版。

他无意与公孙启死磕文字,无论写成什么样都没有意义,今天本就不是来商讨内容的。

“陛下,”他朝嬴延胜端手道,“请问陛下可知南楚于两年前征服了南岭以南的闽地?”

他点点头:“寡人知道。”

“那里依山近海,土地湿润肥沃,终年温暖无冬,与之隔海相对有一宝岛,名曰瀛洲,岛中一座高丘,周围有椰林环绕,林中珍奇异兽数不胜数,有长翅飞虎、巨牙猛象,三头毒蛇,还有会吐火的凤鸟——”

“云梦君到底想说什么?”公孙启慢声打断他,“怎的说起这些东西了?”

嬴延胜却是听得津津有味,喜好射鹿狩猎,对奇巧之物颇有玩心,他朝公孙摆摆手:“让他接着说,寡人感兴趣,云梦君可曾见过?”

将离微微欠身:“臣是没有真的见过那些,只是出海的船员登岛之后绘制了异兽的画像,陛下若是有意,臣便呈与陛下一看。”

“你还带来了?”嬴延胜欣喜道,“快呈上来。

“陛下……”公孙启皱眉提醒。

嬴延胜虽在政务上顺从,但一旦遇到了这些,就谁也劝拦不住。

“寡人先看看,其他的一会儿再说。”

将离便让连吾从携带的木盒里取出一些画了图的木方,请殿侍送上。

都是他连夜自己随笔画的小怪物……

而嬴延胜却当那上面都是宝贝,看得两眼放光,以为世间真有这样的动物,连问道:“这是在瀛洲?”

“是的。”

“可有舆图?”

“倒是没有,不过臣还记得些,如果陛下愿意等,可以当场画。”

“给他。”

嬴延胜一出口,将离就获得了一套案席,当场就在殿上埋头画了起来。

宗室们看得焦虑,不知他这是哪一出,但见陆启明和连吾镇定如常的表情,便也只能默默等着。

公孙启总觉得这些南楚人哪里不对劲,隐隐生出不好的感觉。

他清楚将离绝不是任性的人,忽然调转话锋来说什么瀛洲,一定有古怪,但就是猜不透。

不多时,将离几笔在帛布上勾勒出一座岛屿的轮廓。

中间是山丘,周边是树林,左边还有一条绵延的南北向海岸线。

他标出了几座城邑的位置,然后请人呈上,帛图刚到嬴延胜手里,将离忽然猛拍脑袋:“呀不好,陛下恕罪,臣漏画了一处地方,还请将帛图还回,待臣补齐再重新呈上。”

一旁的殿侍正要来拿,嬴延胜摇摇头:“直接上来画,省的传递。”

将离微扬起一边嘴角,欠身领命,拿笔蘸墨便要上阶。

两边的几名金矛卫紧紧盯住他的动作,只要稍有异状,手中金矛就会毫不犹豫地刺去。

“陛下,”公孙启赶忙道,“此举不妥,外臣近前,怕是——”

“右相过虑了,云梦君只是来添上一笔,有何不妥?他也早已于殿外卸剑,这一百金矛卫难道是摆设不成?”

将离礼貌地笑了笑,几步便来到御案前,提笔伸向帛图。

公孙启忽然闪过一个念头,高声质问:“云梦君,昨日有四使上殿,为何今日只有三人?另一名随从哪里去了。”

此话引得众臣小声议论起来,虽不是大事,但也值得令人关注。

上殿使节的人数、姓名都需查验核实,若有出入,便当如实告知殿外侍,说明原因。

而站在宗室队列里的嬴昭很清楚,那个叫方亚的,送卫桑儿母女出城去了,所以没在殿上,此时怕是难逃右相的质问。

将离头也不回,弯身落笔,在帛图上随意画了几座小山,一边说道:“哦,他啊,昨天淋了雨,受了风寒,不便上殿,怕会……”

他漫不经心说着,轻扫余光,见金矛卫与自己仍有一丈,眼色陡厉,右臂狠劲一甩,一道寒光乍然从袖中伸出。

同时左手撑案一跃而过,左手掐着嬴延胜的下巴,右臂袖剑直抵他脖颈动脉,漠然开口:“……怕会对陛下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