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多月后的一天晚上,徐妍发消息告诉我“她父母离婚了”。
我不认为离婚是一件见不得人的事,人生短短数十载,待在一起不开心而分开,未尝不是一种很好的纠错行为。
不过,毕竟是徐妍的家事,我鼓动她劝离,常理上有些“逾越”。
徐妍倒没有在意这个细节,她在接下来的周末约我见了面,名义是庆祝她们家的“解放”。
“你们要离就离,别拿我当借口。当我说出这句话,心里舒畅得就像吃了十个哈根达斯球。”见面时,徐妍的话倒没有在网上聊时多,神情间有些兴奋。
“一个球几十块钱,我也没看出跟其他冰淇淋有啥不同。”虽然有些扫兴,我还是说了心里话。之前跟方婷去逛街时,她嚷着要吃,我拗不过就忍痛买了。
“常安逸同志,你这样是交不到女朋友的。”徐妍认真审视我,一本正经道。
“无所谓,我也不打算谈恋爱了,该结婚时就去相亲,找个看得上我、我也不讨厌的就行了。”当时我确实这般想法。
“没有感情基础,结了婚以后要是处不下去?”徐妍大概是有感于自己的家庭,她父母便是再上一辈的老人安排相亲结的婚,问我。
“过不下去就离呗,还能咋办?”我好笑地反问道。
“嗯,那找的时候还是要慎重些。”徐妍很认真地思考起这个问题。
我还真担心她因为上一辈的事而想得走火入魔,开导道:“你别以为谈恋爱走到婚姻的,就有多幸福。一个家庭,要是没有经济基础,或者两个人三观不合,最后要么彻底分开,要么相看两厌。我爸妈就是相看两厌的典型。”
“你爸妈为什么没有分开呢?”徐妍像个好奇宝宝,扑闪着大眼睛。
“乡下人和你们城里人不同,别看现在社会风气貌似放开了,那是在你们城里。在我们那个小县城,离个婚还是会被人指指点点的,小地方就是人情社会。而且家里的那点家当,剪不清理还乱,如果离了婚,房子怎么分?家里存款又怎么分?你可别拿你爸妈的案例来说事,我们那行情不一样,我能接受法律的裁定,我爸妈和家里那些亲戚可不接受‘财产一人一半’的说法。”
“那就吵一辈子?”
“大概是会这么吵下去的,谁知道呢。”
自从和方婷分手后,我对婚姻和家庭思考的时间还是蛮多的,想得多自然就有些心得,跟徐妍说的这些,大体上是我那个阶段对“婚姻”的看法了。
“其实,你爸妈这样,我觉得也不错,我爸妈现在都……”话没说完,徐妍的眼眶红了起来。
随着父母的离婚,一个家庭也算是解体了。作为一个被动的前家庭成员,再怎么理性,有些伤感也是难免的。
我大方地伸出右臂,冲坐在身旁的徐妍说:“哥们借你一个臂膀,要不要?”
徐妍没有说话,顺势扑进了我怀里,哇哇地哭了出来。
或许,这些眼泪是从知道父亲出轨时开始起意的;又或许,是在母亲说出“为了你我才不离婚”时蓄势的;再或许,当我和她第一次见面的那天,她在家里见到了那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时,她就已经预感到了什么,酝酿许久的眼泪快要崩溃了。
然而,忍到这一刻,她才终于酣畅淋漓地把委屈全部宣泄出来。
当时其实我很尴尬的,倒不是因为借出的臂膀突然被替换成了胸膛,而是因为教授选修课的生物学老师恰巧路过看到了这一幕。以至于此后很久,中年女教授都对医学院的美丽公主被渣男泡上的“虚假事实”而大为不满,甚至最后将我的生物学直接宣判为“挂科”。
挂科这件事我真得特别冤枉,抄了同一份小抄的阿腾得了67分,而我却是59分。
刚上大学那会,胆子还是比较小的,逃课会找人点名,挂科更是让人惴惴不安。
就在挂科的不安中,第一次大学寒假终于到来了。
我妈用大鱼大肉好好招待了我,原本日夜颠倒的生物钟也一夜间回到了正常。当我妈习惯性地问了句“期末考试考得怎么样”时,我脸色一黑,佯装镇定地说:“大学计的是学分,61分和99分没区别。”
“哦,那你拿了多少学分啊。”
“24学分。”
“总共多少学分啊?”我妈发扬着刨根问底的精神。
“毕业前拿到160学分就行。”我默默隐瞒了四年挂科不能超过五科的要求以及第一学期就已经挂了一科的事实。
我妈心算了下:160/8=20,一学期24就是达标了?
片刻后展颜夸道:“儿子,好样的。”
这个寒假的节奏本来挺正常的,然而邻居家发生的一件事严重影响到我妈,继而影响到我。
“小逸,在大学里有没有谈对象啊?”
“没有啊。”我警惕地回道。
“哦……”我妈拉长了声音,语气里有点失望。
是这么一回事,同小区的一个邻居家的儿子把另一个邻居家的姑娘的肚子搞大了。基于两情相悦的前提,这事放在成年男女身上也不算什么奇怪的,问题就出在这对男女的年龄上——男的16周岁,女的也16周岁,不仅婚龄没到,都尚且只是未成年人。
两家家长也很头疼,结婚证领不了,酒也不方便请,最烦心的还是两个“小的”都是初中毕业就不念了的“问题孩子”。
男的成天在小县城游手好闲,女方倒是上进些,家里把她安排在一个亲戚家开的制衣店里帮工。原本有关孩子的未来,家长抱得还是“等懂事点再谋出路”的想法,可如今又一个更小的快来了,两家经济条件都有些差强人意,这种时候,有关那位16岁“准人父”的前程问题也就必须提上日程了。
这事从我前往石城上学前就开始热闹了,闹腾的却不是人家双方父母,而是小区里包含我妈在内的众多家庭妇女们。
本来,舆论导向处于一种“指责+担忧”的氛围中。
可是在我寒假回来的前几天,当人家男方爷爷奶奶敲开我家门分红蛋时,我妈的心思开始悄然转变了。
“小逸,你电脑里那个姑娘长得挺俊的,叫什么名字啊,是你大学同学吗?”我妈忽然提起一件事。
我猛然想起一幕,昨天刷人人时,习惯性地访问了徐妍的主页,而我妈却像一个鬼魅一般悄然飘在我身后喊吃饭。
我当时眼疾手快地关闭了页面,而我妈当场并没有问什么,我还以为她没看到,哪知道这时候突然蹦出这么一句。
“就是同学啊,老妈,你那什么眼神啊!”
我振振有词地解释道,可我妈却用一种古怪的目光盯着我,弄得我很不自在。
我妈笑容可掬,提议道:“让我再看一眼那姑娘?”
“不行!”我怎么可能同意这种非分的要求,坚决抗议,脚下往后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