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听到对方报出的地址后，我并没有变卦的打算，相反有些担忧对方，意识到事情有些棘手。

在路边招手打了的士，坐了上去，犹豫着要不要把事情告诉徐妍，想了想还是放弃了。

速战速决就好，有些事本来没有什么，一解释反而容易引起徐妍的误解。

赶到中医院的时候，我拨通了先前对方打来的号码。

“你到二楼妇科手术室的等候区来找我。”电话那边说道。

我依言找地方，脑子里却在思索:对方到底得了什么病？如果是大病，应该联系父母亲人。如果是小病，也用不着联系我吧？

百思不得其解间，已经走近妇科等候区。在脑后扎着一根马尾辫的方婷坐在其中一个位置上，正侧身探头朝入口处张望，看到我后，对我招了招手。

我走了过去，仔细打量了她几眼，看不出对方面部有任何病态特征。

“你来了。”方婷微微笑了笑，却有些强颜欢笑的滋味。

“你这是？”我的眉头蹙起，面色微有不快，心想:活蹦乱跳的一个人把我喊到医院算是个什么事？

但很快，我的表情变得大为震惊，话语哽在喉咙里发不出声。只见方婷将鹅黄色的羽绒服拉链拉开，露出穿在里面的灰色毛衣，由于毛衣贴身的关系，勾勒出一个略有弧度的腹部。

长胖了这么多？这是第一个念头，一会便被否定了，另一个有些荒谬的念头飘了出来。

我不可置信地和方婷交换了一个眼神，对方还是那副苦笑的表情。

“想请你帮这个忙。”方婷抿了抿嘴，语气带着央求。

“开什么玩笑？这忙我帮不了。”我误以为对方想让我给这个孩子背锅，浑身都吓出一身冷汗，反应有些大。

方婷沉默了下来，紧紧咬住嘴唇，用那种楚楚可怜的眼神盯住我。

我被盯得有些不自在，鸡皮疙瘩都快蹦出来了，宽慰道:“这事我真帮不上，要不你告诉我孩子是谁的，我帮你去找他。”

方婷只是看着我，依然不肯出声。

“就他？”一道中气十足的漠然声音忽然响在身旁。

我颇为意外地看过去，只见一个身着白色大褂的中年女医生出现在我旁边，眼神略带鄙夷地扫了我一眼，视线很快转移到方婷身上。

方婷点了点头，我被弄得一头雾水，不知道两个人在打什么哑谜。

“只是想请你帮忙签个字，其他没有什么了，我不会纠缠你的。”方婷用一副别无所求的语气说道，更加让我莫名其妙，不知从何答起。

我还没完全消化眼前的信息量，站在一旁的女医生哼了一声，怒道:“一个好好的闺女被糟蹋成这样，哎……事情既然到了这一步，你们也都决定不要孩子了，现在不过就是做手术签个字，你一个大男人连这点担当都没有吗？”

我被骂得一愣，精神有些恍惚，一下子好像真成了女医生口中的那么一回事。

“签字吧。”女医生话语生硬，冷冷地递给我一张纸和一支笔。

我看了一眼纸上的那行标题——《手术知情同意书》，又迎上方婷恳求的眼神，脑子一热在亲属签名栏处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接下来，我的大脑有一瞬间空白，方婷进手术室前把随身东西丢给了我，我隐隐听到她真诚地道了句“谢谢”，而女医生在转身前好像冷冰冰地说了句“别走开，她过会出来还要输液”。

我坐到了先前方婷坐的椅子上，屁股隔着冬裤能微微感觉到坐面的余温，或许是因为两条生命的温度，才能这么温暖吧？

我有些呆呆地想着，看了一下手机，时间已近四点，虽然方婷说“只请我帮忙签个字，别无所求”，但是过会真把一个刚从手术室出来的虚弱病人丢在医院输液，我是狠不下心的。

料想今天无法早回公寓，我给徐妍发了一条qq:朋友生病在医院，需要我照顾一下，现在没办法回去，你自己吃晚饭，别等我。

徐妍:需要我过去帮忙吗？

我:不用了，情况有点不太方便。

徐妍:哦，那你自己记得吃饭，尽量早点回来。

我:会的，晚上见。

手术没有想象中长，大概40多分钟后，方婷扶着墙缓慢踱步，出现在视线里。

我走了过去，将她搀扶到了等候区座椅上休息。

方婷这时的脸色不大好看，有些苍白，整个人看过去很没有精神。她坐了会儿，把先前丢给我的黑色皮包放到了腿上，才对我淡淡地说道:“今天麻烦你了。你先回去吧，待会我自己去挂水。”

“没事，我陪你一起去吧。”看着她憔悴的模样，我心中有些不忍，语气也尽量柔和。

方婷张了张嘴，大概看我态度坚决，没有再出声拒绝。

以前一直听说“人流”对人体伤害有多大，其实并没有多少概念，直到看到方婷虚弱到在一个不算安静的输液大厅里都能睡着时，我的内心极为不忍。

先前说什么自己一个人挂水只是强撑，以她如今虚弱的状态，独自走路都成问题。

我坐在隔壁的座位上望着她，熟悉而又陌生，熟悉的是那张脸孔，陌生的是她熟睡中不知觉流淌的眼泪和听不清楚的喃喃碎语。

在之前相处的日子里，我没有见过方婷流泪，她是一个特别理智的人，同时还很坚强。

看着这些，我对方婷的那个男人莫名得痛恨起来，真想从方婷嘴里把那个畜生问出来，再跑过去狠狠地摁在地上打一顿。

20多岁的想法还是有些幼稚的，如果放在十年后，我大概只会对这种不负责任的男人习以为淡漠。

年轻往往意味着热血，就比如此刻的我，其实很难讲清楚到底在痛恨那个男人什么。

把方婷搞怀孕了？

抑或是没陪她到医院做人流？

说不清楚，只是胸口有一股愤懑的气，如果理智一点去想，发生这样的事情还不是两个人你情我愿吗？就算对方是渣男，还不是方婷自己选的吗？

当方婷的眼睫毛微微颤动了几下，我发现她有苏醒迹象时，焦躁不宁的心绪也已经稍稍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