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城的夜空很少见亮星，或许是因为路灯光芒常在，向上看是黑，向前看是黄，混沌而又迷惘。

在苏北老家，冬日晚间的寒风扑在脸上像刀割一般刺痛，石城的冬风不是痛，是冻得发僵。

出生北方在石城读书的大学同学，大多表达过“受不了石城冬天”的情绪。有个山西同学原话是这么说的:“石城的零下5度坐在寝室冻得腿脚发抖，我们那零下15度都跑出去溜冰了。”

我并不喜欢石城的冬天，就像这座城市的路人，脸上总挂着冷冰冰的表情，看不到老家随处可见的笑脸。

一个人感触多的时刻，大多是喝多了。脚下的步伐还没到踉跄的程度，不过今晚的心绪不畅，酒量或许下降了。

走着走着，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视线里驶来一辆的士，我伸出手招了招。

“去哪？”司机等我坐下，问道。

“您说，哪有故事听啊？”我哈了口酒气，搓了搓手，自己也没想清楚目的地。

“懂，咱也年轻过，走起。”中年司机的话把我搞得一头雾水，他懂啥？

车在夜道上奔驰，像一匹脱缰的野马，见红灯一脚刹车，见绿灯一脚油门，胃里的酸液顿时翻江倒海。

“师傅，你这车开得我有点晕啊。”我一只手撑着额头，一只手拍着胸口，提醒道。

“小伙子，你别瞧我这年纪大了，咱年轻时也是一匹性格奔放的野马。知道我为什么不开白车，开夜车吗？”司机神秘兮兮地问道。

我摇了摇头，又一个加速转弯将我身体拉离座位十几公分。

“嘿，晚上这路宽敞，开起来才溜。”司机麻溜地打了个大幅度方向盘，我的身体瞬间被甩到另一个方向。

遇到疯子了！我暗暗腹诽，酒劲被惊醒了大半，只觉头晕眼花。

在一个街口，我弯腰哇哇地吐出胃中的酸物。晕车+喝酒+疯狂的哥，那感受苦不堪言。

夜风拂过，站直了身子，向长街深处望去，灯火辉煌，建筑延续了民国时期的韵味，这条街叫1912，石城人夜生活的销金窟。

此前，我来过两次1912，一次是陪李飞来泄火的，一次是陪常安杰来消愁的。

李飞那次，是因为那家伙暗恋的姑娘成了别人的女朋友，心里妒火难灭，几个宿舍的兄弟就把他拉到1912的一家酒吧喝了酒。

本来，是想学着电影里那些艳遇的片段，在酒吧里勾搭一个妖艳女子共度一夜良宵。

理想很饱满，现实却很残酷。我们当年初进酒吧的怯弱表现，只有被漂亮女酒托调侃买单的份，哪里有什么本事玩出约炮这么高级的伎俩。

喝得酩酊大醉回去的路上，李飞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被一个三角眼的光头龟公忽悠拉走了。

第二天回来时，李飞很自豪地向我们宣告:“哥**了。”

当我们询问更详致的细节时，这家伙则表现得闭口不言。

“被小姐夺了处男，你们说小姐有没有给李飞包红包？”阿腾一脸贱笑，很欠扁的样子。

常安杰那次倒是平平无奇，他一直活在他爸家长权威的笼罩下，郁郁寡欢是常事。堂哥是个自律的人，虽然不至于到处给人宣讲性爱保健知识，但也绝不会跟嫖沾边。来酒吧，无非就是喝酒吹不着边际的梦想。

这是我第一次独自来1912，路边揽客的龟公和酒保最喜欢独行客，原因在于揽客成功率高。

我对卖肉的小姐还能有一丝怜悯，但对龟公的观感是很厌恶的。或许，这是一种个人偏见，但我没有改变观感的计划。

没有理会酒保的招揽，径直走进了一家名为“旧事”的酒吧。这是一间轻吧，音乐舒缓，色调陈旧，晚上会有一队驻唱乐队唱到歇业。

我踩上高陡的木质楼梯，脚下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二楼的桌椅比较少，看演出的视线比不上楼下，选择坐上来的人图得是清净二字。

我在楼梯口脚步驻足了片刻，视线掠过二楼的情景，楼上只坐了一男一女两名客人，女人贴坐在男人身旁，而男人用手搂着女子，侧着头说着悄悄话，逗弄得女子发出咯咯的笑声。

大概是我的脚步声惊动了二人的氛围，年轻男女的目光分别在我身上瞥了瞥，我讪讪一笑，他们便若无其事地收回了视线。

我在靠栏杆的一处沙发上坐了下来，楼下舞台上的乐队正在演唱黄家驹的《海阔天空》，激情的歌声引起台下的口哨与吆喝。

来酒吧喝酒的不全是色鬼或骗子，大多还是些内心寂寞的人。的哥将我扔到这，很大程度误会了我的想法。

中国有句古话，既来之则安之，既然到了这样的场合，我不会虚伪地拒绝来一场美丽的艳遇。

想着想着，内心便有些悸动，这时楼梯又响起嘎吱嘎吱的声音，不用看也知道要么是酒托要么是客人。

脚步声离我越来越近，虽然视线还盯在舞台上，但我明白答案是前者。

“先生，想喝点什么酒？”一个女子的声音在我旁边响起。

“我是穷人，不用费力推销，来6瓶最便宜的啤酒就可以了。”

我仍然没有回头，但却察觉到了气氛的异样，因为酒托居然真得很听话地没有推销，而是选择离去。这太不符合常理。

我疑惑地将头偏了过去，看到一个急匆匆想走的熟悉身影，颇为意外地喊出一个名字。

“叶玲。”

身着黑色“工作服”的窈窕身影微微颤抖了一下，将头转了回来，对我微微一笑，有些尴尬地开口道:“很意外。”

我点了点头，略微不解却又很快释然地接了话，道:“是有点意外。”

“我在这打工。”被“发现”的叶玲有些洒脱地说了句。

“哦，那给我换倒数第二便宜的6瓶啤酒吧。”有些心疼钱包，不过还是因为面子情绪开了口。

“谢谢照顾生意。”叶玲没有客套地拒绝，留下这么一句话，扭身嘎吱嘎吱地下了楼。

看着对方紧身的装束，我眼波和心神微微一晃，待叶玲颇为诱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带着形容不出的情绪忍不住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