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乐园的生意步入正轨,罗小村在家的时间就多了。
日常家里就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罗小村除了去客栈那边看看,就是忙活张老爷‘兔子不吃窝边草’的计划了。
家里这些仆人,该照顾的都照顾到了,他们好像都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儿来求老爷,于是,罗小村就把注意力转向附近邻居了。
罗小村没有学过相对论,但深知漕州城每一条胡同里都在发生着不同的故事,只要是故事,里面都会有点悲剧性,以前,他们只能硬扛,现在,有张老爷了。
经过罗小村的努力,还真给张尧领了一个人来。
这人叫杜大强,家住在与张家相隔两条街的地方,绝对算得上张老爷的邻居了。
张老爷派人接济邻居的事儿,杜大强早就知道到了,但就张老爷这么个情况,谁家没病没灾的敢来求他,可前几天一件事,把杜大强给刺激到了。
张老爷不是带着人把岳父大人从大牢里接出来了么,听说,老爷子被判的是收监三个月,在里面好吃好喝地呆了三天就让张老爷接出来了,这种魄力,对于杜大强这种小老百姓来说,想都不敢想。
正赶上罗小村在茶馆里与邻居们闲聊,杜大强一咬牙,就把他的事儿说给罗小村了。
罗小村听了杜大强的事儿,却没敢打包票,只是把人给张尧领来了。
怎么说呢,杜家的这件案子,不好翻啊!
五年前,杜家的老二杜大海才十五,读书没读好,就到外面跟人学做生意呗,一来二去的就沾上了一伙不三不四的人,后来,这杜大海就挣不着钱了,还因为偷盗被官府抓过。
杜家出了这么丢人的事儿,可怕杜贵福给气着了,把儿子从大牢里接出来,又给关家里了。
也怪这个杜大海年少轻狂,在家关着不服管教,有天还砸破了窗户跑了。
杜贵福也算有见识吧,不想让儿子到外面学坏、作恶,直接把儿子告到官府里去了,说儿子不孝。
大明朝可是以孝治天下的,那个地方上出了有名的大孝子,地方官是有可能升官的,而哪个地方要是出了不孝子,那地方官就等着倒霉吧。
官司落到赵知清手里了,赵知清倒不怕贬官什么的,只是觉得杜家出了这么个不孝的儿子,抓回来一定要严惩,结果就是,杜大海被抓回来判了十年。
杜大海这一下被判了十年,估计出来以后人也很难从头再来了,杜家老太太天天想儿子,没两年就故去了,还有杜贵福,去年也过世了,只剩下杜大强这么个哥哥守着这个家。
杜大强好歹是娶上媳妇了,也没少去大牢里看弟弟。
杜大强比杜大海大十岁,虽说是亲兄弟,基本上是把弟弟当孩子看的,当年的事儿已经没法说了,他只知道,弟弟现在是真知道悔改了。
监狱里边,也是容不得不孝子的,打从杜大海进去,就没落过什么好,这几年下来,杜大海都瘦的不成人样了,估计,要是再关上五年,弟弟就要死在里面了。
杜家出了这种事,杜大强本来也是不好意思去求官府的,可杜家现在就是他一个人扛着,他想兄弟的苦,只有他自己知道,正巧碰上了个敢去大牢里‘接人’的张老爷,那就试试呗。
杜大强的意思是,由他这个哥哥出面去给弟弟求情,让张老爷帮着到府衙里疏通疏通,把杜大海放出来吧。
好歹,杜家也多个人口不是……
张尧听了杜家的事儿,也有点犯愁了。
这种不孝的案子简直比红月馆还严重,要是他出面了,真闹出点动静,张老爷的名声可要臭大街了。
张尧更知道的是,万一这件事闹大了,真能触动漕州府上下所有官员的神经,到那时候,别说陆有为了,恐怕连丁一昌都得求自保……
“老哥,你先回去吧,我先帮你问问,等有点眉目了,我再派人去找你,回头咱们再商量。”张尧没想到,他一直说帮人帮人的,头一个找上门来的就是这么件棘手的事儿。
“……小的给张老爷磕头了,求张老爷救救我弟弟!”杜大强能一直想着他弟弟,就不会不厚道,跪到地上,给张尧磕了三个头,才走了。
罗小村把人送了送回来,也是挺为难的:“老爷,我也知道这件事难办,可刚才,杜大强都求到咱门上了……”
“没事儿,没事儿。”张尧得动动脑筋了,想办这个事,就得先想办法把麻烦解决了。
罗小村还说了一句:“老爷,要不我去回了杜大强算了,反正这种案子,谁也没办法。”
“不用……”张尧现在学画画学的,还真有点心得了,越是难画的地方,越是要找准下笔的点,只要笔墨用对了,难画的画才是大作。
按照明朝的情况,赵知清当年判杜大海没有一点错,可现在,也是有一个有利的点的,那就是杜家二老都故去了,杜大强是杜家的家长,由他出面去求情,官府也是可以酌情处理的。
最不利的点,就是张文祥了,看他那天夜里要以死明志就知道了,真正涉及到伦理纲常的事情,他是真敢把命豁出去来争的。
何况,赵知清是自己弄走的,要是让张文祥知道想翻这个不孝子案子的人是自己……
“这样,你先去把周兴找来。”张尧得先确定杜大海的情况。
“是。”罗小村临走的时候还是有点犹豫的,这件事要是再有狗血撒到老爷头上,可就是他的罪过了。
不过,罗小村还是把人找来了。
周兴是从狱卒爬上去的,对杜大海的情况很清楚,据他说,杜大海现在脑子可能出问题了,话少,也干不了什么活儿,有时候就是躲在阴暗地方哭,看那架势,还真是活不了多长时间了。
“这件事,你谁也别告诉,不管案子办成什么样,都跟你没关系,明白吗?!”张尧要嘱咐好了。
“是是,请老爷放心。”周兴怎么会不知道,他是不能沾这个案子的。
知道了杜大海的情况,张尧就铁了心要帮帮他了。
按明朝的情况算,什么都对,可按张尧的思路想,这不就是一个叛逆少年么,也没犯什么大罪,就给关到大牢里去了。
别的且不说了,杜大海今年才二十一,一条鲜活年轻的生命要是就这么枯萎在大牢里了,是会犯天条的,如果,真有天条管辖人间的话……
“去给陆有为送张帖子。”知道了杜大海的情况,张尧就不想找丁一昌了,直接找陆有为最好。
“是……”罗小村紧着去了。
晚上,陆有为到了。
本来俩人喝茶聊天的都挺好,张尧一提杜家的事儿,陆有为的脸色就变了。
陆有为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本来这案子也没什么,真要是杜大强来求了,他是有可能放人的,可现在这案子是张尧提出来的,他就不敢轻举妄动了。
陆有为不知道张尧在漕州府有什么‘使命’,反正到现在为止,张尧可一件好事没办过,不难推理出来,张尧想翻这件案子是出于什么不好的目的的,而这种案子一旦闹大,陆有为就得第一个完蛋。
“张老弟,你也知道哥哥的为人,有些事,咱们怎么都好说,可这件事,你得给哥哥交个底,你到底想干什么?”陆有为一下认真到不惜与张尧翻脸的程度了。
“本来,我就是想做件好事,想在这一片落个好名声,没想到第一个来求的就是杜大强,他们家这案子太棘手……”张尧也是实话实说:“后来我一想,杜大强来求我肯定是求错人了,我要是让他去求张文祥,事情可能就不一样了!”
“你什么意思?”陆有为敏锐地感觉到了,张尧是想利用杜家的事儿整张文祥。
“没什么意思,要是他张文祥同意放人,你陆大人顺水推舟就行了,这样落个风平浪静,杜家哥俩会念咱们大家的好。”张尧也拿不准,如果杜大强真去求张文祥了,他会怎么做:“可要是张文祥不想要这个好,咱们就有文章可做了,你说,我把杜大强送到京城里去告御状怎么样?”
张尧说到了告御状,也是要将陆有为一军,反正他是有能力把杜大强送到京城里去的,还有可能联系上嘉靖皇帝。
陆有为的脸色是变了又变,看了张尧半天,也没说出个什么。
他急的是,就算张尧要整张文祥,也不该用这种法子……
“张老弟,今年雨水多,眼看着就到七月了,黄河那边,说不定就要出事了,咱们府衙的张同知,是负责河工和粮道的,到时候,还愁没法子么?”考虑了一会儿,陆有为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张尧要是真的为了整张文祥,怎么会补领陆有为这个情呢,可他,也想救救那个年轻人的命:“陆大哥,我知道,整个漕州城,没几个人把我张尧当好人,但我张尧行的也是正道,杜大海这个人,我是非救不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