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园，假山，荷塘，游廊。

除了面积大了点、修葺的精致了点，也没什么特别的了。

张尧在这个新家里转了一圈，最后坐在月亮门的台阶上了，今夜的夜色不太好，夜黑，风高。

济南府的夜与漕州府的夜到底不同，明显能感觉到，四面八方的灯火多了，夜里奔走的人也多了，也不知道人家都在忙些什么。

张尧的感觉是不太好的，他感觉自己是个漂泊不定的人，费尽心机赚来的这些身外之物，说不定哪天突然就没了，到那时候，他也就踏实了。

“三五。”感觉不好，张尧就不愿意自己坐在这儿胡思乱想了，想找个人聊聊。

“老爷……”王三五这个管家当的还是有点意思的，身兼管家和保镖两种职责，腰里带着刀呢。

“成家了吗？”张尧当然记得当初他是怎么拿下王三五的，现在再看那个事，就比较一般了，而王三五这个人，还是有他的优点的。

“……还没有。”王三五浑身一震，虽然他给老爷办的事儿也不好了，在此之前，他和老爷可没有谈论家事的情分。

“你愿意就这么飘着啊？”张尧问道。

“小的，小的……”王三五太紧张，怕自己说错了话。

“你紧张什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张尧又不是找他干什么，聊个天他还不会了。

“小的是想成家来着，只是前一阵，太忙。”王三五勉强解释道，其实，他是喜欢过这种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日子。

“呵呵……”张尧还不知道他在忙什么么，他干的事儿，都是自己安排的。

“……”王三五也跟着笑，但是没有声音。

“今天让你把请帖送回去，那边的人说什么了吗？”张尧感觉聊天是聊不下去了，只好问事了。

“没有……”王三五是派别人去的，等那人回来交差的时候，他也特别问了问，把请柬送回巡抚衙门，那边的人出来的时候只是说了一声请柬已经交给大人了，没说别的。

“嗯……”张尧现在也了解那些当官的了，不管有什么事，他们是不会当面锣对面鼓的跟你对着干的，使的都是阴招儿。

“……”王三五这才明白了，老爷这么处理请柬的事儿，是有深意的。

“你知道罗小村那个管家是怎么当的吗？”张尧到了这儿，就得重新开始经营了。

“您是说对家里的人和外面的人……”王三五够狠，也是够精明的，后来也看出来了，老爷在家里家外都是在‘经营’的，经营出一副不错的面孔。

“是。”张尧都奇怪了，王三五这家伙怎么在这时候犹豫了，难道，他还含羞不成：“你怎么啦，拼刀子的时候那么猛，这时候还不好意思了？”

“不是，是，小的没做过这种差事，怕给老爷办砸了……”王三五确实是不好意思，因为在他的概念里，在街上拼刀子是容易的，而帮老爷经营一副面孔这种事，是很难的：“那小的自己？”

“你就与人伪善吧！”张尧教导他说，也是有点想明白了，王三五喜欢粗暴直接的，不喜欢这种费脑子婉约的，他还知道‘虚伪’这回事，不错嘛。

“是……”王三五更紧张了，善良是怎么回事，伪善又该怎么做，这到了济南府，还真得好好学学了。

“……好好想想吧。”张尧起身走了，相信王三五这样的人多历练一下，自然能在济南府混出名头的，只是他现在还有点年轻，思维有点僵化，还不明白成为‘大人物’的一些道理。

“……”王三五点头躬身相送，几乎是下意识的，他知道，老爷这是在教他提升个人的修为，以后才有可能成为大人物。

这个新家，确实比较大。

张尧找了一会儿，才找到花燕子住的地方了。

花燕子在张尧身边也有些日子了，却都是赌气似的在张尧身边戳着，只等着张尧教她一些非凡的本事，可今天中午喝的那顿酒，让她受益匪浅。

一边是张尧教她的静心，另一边是莫白繁在那儿比较，一直以来，花燕子是有点看不上莫白繁的，总觉得她整天鬼鬼祟祟的连说话都不会大声，今天中午喝酒，才知道人家也是深藏不露的。

花燕子是在反思她自己，从她年少遭难到她统领着燕子帮，一直到遇到张尧这样的对手，现在算算的话，她可是彻彻底底地败在张尧手里了，人心被张尧收去了，燕子帮被张尧瓦解了，自己也被收到张尧身边了，那么，自己到底败在哪儿了？

如果只拼手段，大不了一死就是了，死也不认输谁都没办法！

可现在的情况是……

花燕子突然间悟到了，小地方是有小地方的局限的，一个人要想在大地方做成大事，就要长见识、学本事，更关键的是要有莫白繁那样的恒心，咬定青山不放松的做一件事。

不简单的，这里面的事，绝对不简单的，尽管花燕子才只悟到了这一点道理，就已经能预见到做大事所需的付出了，那真不是打打杀杀或者一腔热血就能做成的，世上的道理，多着呢。

“怎么啦你，醍醐灌顶啦？”张尧都走到屋里看了花燕子一会儿了，她都没察觉。

“……”花燕子这个时候再看张尧，也不像以前给一个简单的评判了，尽管，张尧只是皇帝与师尊布局里的一个棋子，他也是不简单的，算得上个人物了：“我想明白了点事。”

“想明白什么了？”张尧是有些意外的，花燕子领着她手下的人打打杀杀那么多年，一下转到另一个方向上的为人处世，不容易的。

“……想明白了，你在教我什么，还有，莫白繁也给了我一些启示。”花燕子本不想承认的，见张尧没有嘲讽她的意思，才回答了。

“……这比你带着兄弟们打打杀杀还累吧？”张尧笑了，他自己是有亲身体会的，在漕州府当那个张老爷是不容易的，真不如到王三五或者花燕子手下当个小兄弟痛快，该出手时就出手多痛快。

“是……”花燕子突然又意识到了，如果自己照着这个方向发展下去，岂不成了弄虚作假的小人了，以前自己可是最痛恨这样的人的：“你别高兴的太早，有些东西，我是不会学的！”

“哈哈哈哈……”张尧极其得意地笑了，在笑花燕子，也在笑他自己。

花燕子到底是脾气大，蹭一下站起来了，多种情绪纠结在一起，冲着张尧来了：“你把我弄到身边，除了想娶我，还想让我当你的帮手是不是？”

“不是！”张尧回答的很坚定：“我就是想娶你，带着你学本事，只是个借口，愿不愿意学都随你。”

“……”花燕子以前对张尧是有些好感的，但真正到张尧身边来了，才知道张尧也是她最痛恨的那一拨人里的，一丘之貉：“我才明白，原来你这样的人！”

“我是……但也不全是。”张尧知道花燕子在指责他什么，承认了一大半，还是有所保留的，这也是事实。

“……告辞了！！！”花燕子脑子一热，就要走了，到这会儿，她就完全确定了，她来到张尧这儿学本事是错误的，因为就算学到了本事，还是要做张尧这样的人，那还有什么意思呢。

张尧不是头一次见识花燕子的果断了，却不想让她就这么走了：“你到底是个胆小的人，从这里离开以后，恐怕你连花燕子都做不成了！”

“……你什么意思？”花燕子已经走到门口了，停下来，转身问道。

“你从这里走了，说不定还能找到燕子湾那么个地方，也能拉扯起一帮兄弟，然后呢，还是你花燕子带着手下的兄弟们行侠仗义、除暴安良，那我要请问你了，你们能救多少人？又能改变点什么呢！？”张尧也转过来说。

“……”花燕子不说话，反正她就是不想变成张尧这样的人。

“刚才不是跟你说了嘛，我也不全是你想的那样的人，而且，你要明白，我们只是在做事的人，真正布局的人是师尊，会有翻天覆地的那一天的。”张尧又要教教花燕子了：“都像你这么刚直不阿、拂袖而去，这世上的大好事，还有谁来做？！”

“……”花燕子的脑子确实有点短路，到张尧提醒，她才想起来上面还有个神乎其神的师尊来了。

“行啦，回来吧，早教了你要静心，静下心来才能看透世事。”张尧又教导说，他也是吃了亏才慢慢想明白这些道理的。

“……师尊到底要做什么？”花燕子没有回来，却也没走。

“大事！”张尧从一开始就知道，师尊安排他和电小二办这种差事，目的肯定是不简单的。

“……”花燕子想回来了，她可以看不上张尧，却是不得不佩服师尊的，能在师尊麾下做事，对她来说就是最好的选择了。

“早就跟你说了，嫁个人多简单，以后就剩下吃香的喝辣的了，哪还用想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张尧开始‘引导’花燕子了，其实她这样选择更好，以后就真的不用那么累了。

花燕子笑眯眯地走到屋里来了，站在张尧对面，拿手一指：“请你出去！”

“……”张尧觉得花燕子的要求太高了，其实，自己就是不错的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