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找我问这事？”胖子得知张尧叫自己来的目的之后，是有些恼火的。

“……怎么啦？”张尧觉得没什么问题啊，自己不就是想找胖子打听打听兵部侍郎被抓的事儿么。

“……”胖子的脸色沉下来了，他觉得，自己得跟张尧谈谈了。

“……”张尧看到胖子这种表情，那就洗耳恭听呗。

很晚了。

胖子以为张尧急着把他叫来，肯定有很重要的事儿。

所以，胖子来到客厅之后，是习惯性地站在那儿等着张尧跟他谈的。

到京城之后，胖子见张尧的时候，基本上就是这样的模式了，很正式，公事公办的样子。

但今天，胖子听了张尧的话，默默地走过来，在张尧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了，他要考虑考虑，这话该怎么跟张尧说。

胖子首先想到的，自然是不服气了。

他就奇了怪了，张尧怎么会有这么好的运气，别管张尧是后世人还是什么弟子，反正张尧在他面前呈现出来的，不是混蛋一个，也是大半个了。

你说就这么大半个混蛋，在大明朝做了那么多坏事连皇上他都敢瞧不上还没人能把他怎么样了，人跟人真是没法比，胖子自问，他比张尧是强了很多的，就是差了几分运气……

再说上次送回扣的事儿。

胖子跟着张尧是锦衣卫衙门和内廷衙门尽人皆知的事儿，朝廷官员那边知道的也不少。

按理说呢，胖子听了张尧的命令去找厂公或者监局大佬办事也说得过去，可张尧是让他去给几位监局大佬送银子，还是带着找茬的意思去的。

要是胖子真的去了，那他以后还能在锦衣卫衙门里混下去么，随便一个大佬动动手指头，别说他的前途了，就连他的小命都要没了，还找不到地方伸冤说理去，这有多可怕……

现在是什么情况，张尧来找他打听朝廷里的事儿。

张尧就没意识到他打脸首辅、攻讦裕王、在京城兴风作浪是多严重的事儿么。

前两天张尧说要到家里拜访，胖子为什么拒绝，那就是不想沾上张尧，可怕，太可怕了。

现在是张尧随便做点什么事，都有可能把胖子害死，京城里的大人物多了，人家不敢整死张尧，还不敢整死一个锦衣卫百户么。

胖子被派到张尧身边是做什么的，说是保护实则约束，在地方上也就罢了，到了京城，离朝廷和皇上那么近，平常胖子连句话都不敢多说，要是直接跑这儿来跟张尧介绍朝廷里的猫腻，好让张尧到朝廷里钻空子，万一这事被人知道了，或者是仅仅引起了一些人的猜疑，胖子也就活到头了……

玩不起，真玩不起。

在地方上的时候，胖子还敢跟张尧套套近乎，好办差。

到了京城以后，胖子也清醒地意识到了，他是必须要离张尧远一些的，离的越远越好。

别说他会被卷到什么事情里了，就是到目前为止，如果万一有一天师尊和张尧倒了，有人要找胖子算账的话，那也能让他死上十回八回的了。

实际上，胖子现在是要很努力才能保住自己的命，还敢跟张尧玩儿，张尧不是雷也是个坑，这一点，他早该想明白的……

“三哥……？”张尧觉得今天的胖子格外深沉，真有当年在客栈了叫了姑娘不给钱的风范了，深沉。

“嗯，你说，我听着呢……”胖子打算着自己想好了再跟张尧说。

“我没事儿，你怎么啦？”张尧真是不明白了，就算跟自己斗的时候，也没见胖子深沉成了这个样子啊。

“……”胖子又不说话了，还在考虑。

见胖子这么认真，张尧就等等呗。

胖子的脑子还真不是那么好使的，到这会儿，偏偏有些事还想不明白了。

反正胖子脑子里就盘旋着一个念头，离张尧远点，以后再也不能沾上张尧了，或许还能留条命……

胖子知道自己想不明白了，突然站起来，转向了张尧，认认真真地给张尧鞠了个躬，神色凝重，气势庄严。

张尧已经看着胖子在那儿深沉了好一会儿了，对胖子这番举动，倒是不意外。

胖子站直了，还缓了缓。

“张尧，你我相识那么久，我在你身边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你我之间，就算没有恩义也得有情分吧？就算你我只是泛泛之交，到了如今，你能放兄弟一马吧？我说的这些，对不对？”胖子真的是很认真的问。

“对啊，怎么不对……”张尧肯定得这么说了，他确实被胖子吓住了，怎么感觉要生离死别似的。

“那好，既然你也说了对，就给在下留条活路吧！”胖子虽然没说求字，却是把头低下了的。

“……”张尧想着这话是从何说起呢，最近，自己跟胖子的关系可好着呢。

“告辞了！”胖子知道张尧是个聪明人，他的话说到这里，张尧肯定是能想明白的，以后，就看张尧愿不愿意放他一马了。

胖子转身走了。

张尧十分茫然、迷糊、狐疑、无解，云里雾里。

不过，张尧也没有急着去追胖子，胖子这么认真的求他，他还是要把事情弄清楚的。

想了想，自己不就是想找胖子打听打听兵部侍郎被抓的事儿么，这有什么啊，这件事跟胖子……

胖子是锦衣卫。

然后，胖子在自己身边，半是保护半是约束，这个差事他干的是不太好的。

恐怕自己已经把胖子连累了，而现在自己又找胖子打听朝廷里的事儿，胖子要是说了，岂不是在助纣为虐。

到了京城，胖子还真是一个小人物了，杀了他，还有大把的锦衣卫可以在自己身边做事，而皇上首辅裕王掌印太监那些人，好像是不会在意胖子是死是活的……

张尧很快就想通了，在京城这个台面上，胖子已经没有上台的资格了，只剩下了被主宰的命运，怪不得胖子不敢到天官府来，怪不得胖子上次那么恼火，怪不得胖子要求自己，他的命，还真是个小问题了。

张尧自认，他还是很关心胖子这条命的，刚才真是一时疏忽，就把胖子给叫来了，之前也没想到这些事对胖子是这么严重，净跟胖子开玩笑了。

以后还真是要慎重对待胖子的事儿了，一个不小心把胖子给害死了，那可就后悔莫及了。

胖子这个人，还不错，真不错……

不仅是对胖子。

张尧又想到了，他对明朝朝廷和皇上的事儿都不太上心。

之前在地方上的时候，张尧是到了哪个地方在哪个地方折腾，都没有想过向上发展一下的问题。

现在到了京城，张尧倒是找电小二问了问京城里这些数得着的人物，但他自己，却是没用拿出多少气力的，自视甚高是一方面，懒惰推诿也是一方面。

可能是以前办差办的太容易了，或者说是根本就是胡来，张尧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说不定真的会害人害己的，以前做的那些事，是需要他补窟窿的……

既然如此。

张尧自己就可以判断一下兵部侍郎被抓的事儿了。

明朝战事不断，西边有蛮夷，东边有倭寇，内陆有匪患，外加天灾人怨，嘉靖朝是很不太平的。

在这个时候，并未听说有重大失误的兵部侍郎突然被抓了，最大的可能就是，严家父子要排除异己、任人唯亲了。

严家父子的此番作为，电小二还解释过什么……

张尧又想了一下，才想起来了。

对，严家父子此番作为，既是为了他们自己，也是为了嘉靖皇帝。

嘉靖皇帝不是个昏君，却也不是个明君，在正常情况下自己都在那儿想破了脑袋想成仙，现在碰到了师尊，他就更加执迷不悟了，而同时，嘉靖皇帝也是没有放开大明朝的。

所谓的大礼仪事件，就是嘉靖皇帝即位之初要给他爹上封号的事儿，嘉靖皇帝自然想把他爹封为太上皇了，而当时以内阁首辅杨廷和为首的朝廷官员却坚决反对，他们是要为先皇尽忠的，所以，他们坚持要让嘉靖皇帝认别人为父皇，把他亲爹的事儿放一边去。

争来斗去几个回合，大礼仪事件终究是以梃杖的方式结尾了，可以说，嘉靖皇帝就是抄起一根棍子打开了一条血路，从那以后，朝廷里就很少再有敢反对他的人了。

嘉靖皇帝以为他一边修仙一边掌控朝廷是可以两全其美的，实际上，他是没那么强的能力的，在严家父子之前，朝廷和大明朝就已经出问题了。

匪患丛生，民怨沸腾。

这个嘉靖皇帝还真不适合当皇帝……

现在的情况是，嘉靖皇帝要利用严家父子更好地控制朝廷，以确保他这个大明朝世宗皇帝之位，而严家父子不仅甘心被利用，还要变本加厉，以权谋私、权倾朝野。

被抓的兵部侍郎，就算不是夏言一党，肯定也是跟嘉靖皇帝或者严家父子不对付的，或许，他还是个好官。

情况，这不就是很清楚了么。

张尧突然觉得，自己以后应该多动动脑子的，嘉靖朝的情况，也不是那么复杂么。

只是，在这个当口，自己该怎么行动呢，裕王还是要等的，但严家父子在朝廷里做的事儿，是一定要做数据收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