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楚荒寒之地,初雪之夜,在几声叫喊声中迎来甚是黯淡的微光。
对于白天里,那些对陆嫣儿出言不逊的膏粱们,楚立杀心没有那么重,只是让他们一段时间内无法见人而已。
纷飞的大雪让时间似乎走得慢了些。
楚立回到王府的时候,地上已经积了近尺厚的白雪,整座王府都湮没在一片空白之中。
府内到处可见燃着微光的火盆,看来府里的管家一早便预测到了这场大雪的降临时分。
楚立矫健躲过了王府的层层护卫巡查,回到房门口,才发现,屋内夕黄的微光照在薄薄的白窗户纸上,如同盛夏时节,以萤火虫做火芯的灯笼。
微光随见缝而入的冷风飘扬,忽明忽暗,倒有一番野火过后的残落小草味道,春风吹过重又生。
楚立心口一紧,脑海中快速跳出一张熟悉的脸庞,如果顾师兄来了荆州,相信很快就会来找他,传达师傅的进一步指示。
他尽量小心地推开房门,一阵风雪仿佛找到了可以摇曳翩然的舞台,争先恐后地涌进房内。
伴随着门发出的吱吱声,屋内打着瞌睡的身影瞬间被惊醒。
屋内的微黄灯光被随门而入的劲风吹灭,楚立快速地关上房门,屋内陷入一片幽深的黑暗之中。
入门的一瞬间,楚立瞥见房中人的身影,瘦削的身形与顾华轩相差甚远,楚立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暴露在危险当中,内心陡然生起恓惶之心。
如今他手上并无任何防身的武器,如果对方和自己动手,要不要显露身手是楚立目前第一件需要考虑的事情。
“谁?”。
杀手本色的楚立很容易控制住内心的不安与恐惧。他故作镇定的问道,两只手却紧紧握成拳头,做好随时肉搏的准备。
“咳,咳,咳,回来啦?”。
听到熟悉的咳嗽声和老迈低沉的嗓音,楚立第一时间就判断出了对方的身份。
“年伯?您怎么会在我房间?”。
年伯缓缓起身,将一件包裹递过来给楚立,嘴里淡淡说道:“夫人知道你明日要同行,做了件厚斗篷,吩咐我过来交给你”。从年伯平缓的语气中,楚立似乎没有嗅到任何危险的气息。
他急忙点着了屋内的灯。
年伯枯槁的面容堆满了浓浓的倦意。
他不紧不慢地又解释道:“我过来的时候,你不在,房门被大风给吹开了,我寻思着明日清晨这斗篷你便要用,所以就贸然进了屋内等你”。
“谢谢年伯,给您添麻烦了”。
楚立随口而出的几个字让他自己都有些吃惊,他赶紧接过年伯手中的包裹,随后关怀道:“夜深了,我送您回去休息吧”。
年伯似乎也没有要询问他为何如此晚归的缘由,只淡淡地说道:“我自己回去便是了,这府里的路都走了千万遍,眯着眼睛都会走了,就不劳烦你了”。
说完,年伯便提步往门外走,嘴里用极其细微的声音嘀咕道:“熟悉透了的人或事,心里一下子就能感应到,路熟,没事,没事”。
年伯出门时,瘦小的身影让楚立一下子感到温暖熟悉。
他心里几乎可以肯定年伯已经猜出了他的身份,只是楚立心里竟没有一丝危险的感觉。
天降初雪的夜晚,世间变得安静许多,下了整晚的大雪覆盖在整片大地上,掩盖掉昨夜所有的痕迹。
第二日,飞雪飘得痛快过后,转为了丝絮飘花。
王妃是一个虔诚的佛教信徒,出发西山的行程已定,便没有更改的道理。
似乎天公也作美,西山之行的队伍出府后,雪势变得更弱,薄薄细细的雪花从天空飘落,转了几千万次圈才落到人的脸上,马车帘上,地上。
细软的雪丝在接触到人的脸时便快速消融,冷冷如酥的触感倒更加让人精神矍铄。
此次出行,林章只派了西楚骁骑营百人护卫,由卫南扬统领。不过楚立发现,一路上,暗中保护的人马也不少。
刚经历了林越遇险一事,林章自然变得谨慎许多,但是王妃不喜欢大张旗鼓,所以护卫力量便由明的转为暗的。
楚立也很清楚,京城方面,太子已经因为林越一事彻底和西楚王撕破了脸皮,所以绝对不会放过此次绝好打击林章的机会,而四皇子一派,虽然表面看上去风平浪静,但是王妃此行明显也是一个非常好的栽赃机会,他们自然也不会放过这个让太子与西楚王彻底翻脸,乘机拉拢的机会。
所以弥漫飞雪的前路似乎杀机四伏,危险重重。
在王府高楼之上,便可远眺西山全貌,所以西山距离王府并不远,大概也就一日的路程,只是因为风雪的缘故,所以此行会在路程中途一处长亭驿站住宿一晚,队伍以两日的时间到达恩业寺。
出城时,便听到街道的百姓纷纷议论城内几位富家子弟夜间遇袭的事情,但是却丝毫没有关于捷王府的谋士戚庸伟的消息。
楚立不禁感叹:或许在捷王的眼里,一副市井无赖模样的戚庸伟的生死根本无足轻重,甚至还比不上他今晚去哪个风月场,找哪位姑娘重要。
可恨之人当有其可怜之处。
骑在一匹棕黑的马上,虽然雪势变弱了很多,但是冷冽的寒风并没有放过赶路的行人,迎面而来的冷风让楚立感到身上披的毛绒斗篷更加温暖。
斗篷的大小刚好合适楚立的身形,好像是量身定做一样,这让楚立心中或多或少有些感动。
车轮子咕隆咕隆地压在积了厚雪的马路上,留下两条均匀有律的车印,最后也逐渐被白雪填埋。
本来应该扣得严严实实的车帘,时不时地随风飘起,车内一双水灵的眸子在白雪的映照下更加清澈空灵。
那双秋水般的眸子时不时将热情火辣的目光投到披在楚立身上的那件被雪水浸润得有些乌黑发亮的斗篷上。
一把软磁清脆的声音在马车内响起:“他穿得十分合身”。
林筱琳羞涩地浅笑过后,微微掩面,拉好车帘,向满脸慈爱的母亲问候道:“帘外的冷风可有吹得母亲不适?”。
王妃露出宠溺的笑容,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没事”。
从昨天林筱琳乖巧地跟着自己做了一整天的女红,赶制了那件斗篷,王妃就知道,自己不暗情事,天真烂漫的女儿已然情窦初开,遇见喜欢的人了。
转眼一想便把目标锁定在了楚立身上。
王妃对于这件事非常乐见其成,无论楚立是不是当年的那个孩子,王妃对他都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亲切感,这种感觉是楚立表现出来的山野村夫的形象所不能影响磨灭的。
何况在王妃心中,她似乎早就可以确定楚立的身份。
无论是内心的愧疚感还是对楚立的亲切感都让她对女儿和楚立之间的发展持赞成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