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上浩浩荡荡的大军迈开的听上去似乎整齐实则混乱不堪的步伐扬起了一阵灰蒙蒙的尘土，渐渐的，楚立已经听不见自己坐骑的马蹄声。

他昂首直腰，目视前方，时不时斜睨王奕柏一眼。

他们两个人的谈话开始显得突兀，总是王奕柏冷不丁地向楚立问一个问题，尔后，楚立便小心翼翼地回答，一副如履薄冰的样子。

“楚立，你说本王此次回京，本王的那两位哥哥会是什么感受？”。

王奕柏昂首往湛蓝的天上看一眼，这一刻，楚立似乎在他的脸上看见了睥睨天下的孤傲与冷峻。

“殿下此等军功，当然会让他们眼红，想必暗地里会筹谋一些对殿下不利的事情，还望殿下留心”。

王奕柏毫不在意地冷笑一声。

“有你在，我很放心”，他扭头露出真诚的目光注视着楚立，“你会帮我解决他们的，对吧？”。

解决？

这两个字眼从王奕柏的嘴里冒出来，让楚立禁不住地打了个寒颤。

他故作欢笑地答道：“那是自然，微臣本就是替殿下干这个的”。

“没错”。

王奕柏朗声大笑起来，响亮的笑声在空旷宽敞的道路上随风飘散，却在楚立的心里留下一道不可磨灭的痕迹。

他回过头凝视路的前方，两颗乌黑的眼珠子左右骨碌一圈，透露出一股与他本身的气质极其不符的老谋深算。

楚立微眯着眼睛，深邃的眼眸寒光四射。

突然，王奕柏驰马往前奔去，朝一位将领吩咐几声，待那将领按吩咐去传令之后，他又勒紧手中的缰绳，停在原地，等待楚立赶上来。

与他距离越来越近，楚立愈发不愿直视他的眼睛，倒不是因此而心生畏惧之感，而是对于他的改变，楚立的潜意识里非常抗拒，不愿意接受。

楚立曾以为王奕柏是一个不一样的统治者人选，现在看来，无论是什么原因导致他做出这样的改变，要爬上那个位置的人，终究不能对他心存任何幻想。

......

楚立一行回到京城，受到万千臣民的欢呼称赞，皇上犒赏了三军，当然重头戏还是对王奕柏的封赏。

王奕柏重回朝堂之日，一切的人与事似乎都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太子依旧不受宠，陵王在朝中的势力仍旧令皇上都颇为忌惮，只是如今加上了王奕柏这个大变数，所有一切表面上的平静无法掩饰背后的暗流涌动。

王奕柏与楚立以及十数名将领上殿接受奖赏。

首先是那些将领的升职赏赐，中书省早已拟好了封赏的文书，显然这些都是在他们回京之前就已经商议好了的。

接下来就轮到楚立了。

“楚立，平定并州兵乱以及东征末国这两件大功，你想让朕怎么奖赏你啊？”。皇上悠然问道。

楚立神色泰然地抬头看了一眼皇上，瞧见他干净明亮的面容在欢畅心情的刺激下，即使面露平和的微笑也无法隐藏这位天下的九五之尊的威严与尊崇。

“替陛下办事，乃是微臣的职责所在，微臣不敢邀功”。

皇上陡然脸一黑，低落地说道：“虽然此次东征的胜利可喜可贺，但是却折损了傅衡这位朝廷的肱股之臣”。

众人见皇上突然心情大变，脸上还露出了几分惋惜悼思之色，静静的都不敢出声。

大殿之上突然陷入一阵诡异的寂静。

皇上低头痛思片刻，抬头瞄了一眼楚立，徐徐说道：“既然傅衡不在了，以后红衣使督府就交给你了。至于傅衡，追封为勇毅候，爵位由其儿子承袭”。

“臣叩谢隆恩”。

楚立起身后又瞥了一眼皇上，楚立在并州城外的所作所为相信傅衡早已传书禀告，如今皇上只字不提，全当没发生过，这让楚立意外之余，一颗心也总是悬着，有种芒刺在背的感觉。

最后对王奕柏的赏赐就实际得多，赏黄金万两，玉器无数，最重要的是禁军与末州守军兵符。

见皇上将末州守军的兵符交到王奕柏手中的时候，一旁的太子与陵王两人的脸色一青一白，却还要故作大方地向他表示祝贺。

散朝之后，皇上将王奕柏和楚立召入内宫。

“柏儿，你的折子里只是简略地说了傅衡遇害，朕要知道详细的经过”。

王奕柏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楚立，还没等他言语，楚立抢先一步上前回话：“陛下，侯爷遇刺时，微臣也在现场”。

“哦......”，皇上微眯着眼，一脸肃严地盯着楚立，若有所思，“这么说，你与傅衡一同遭遇了刺客？”。

楚立低伏着脑袋，不紧不慢地说道：“当时我与侯爷以及十数名士兵追赶一群负隅顽抗的东末逆贼，不料追敌太过深入，中了他们的圈套，我与侯爷分别往外突围，待我与援军重新赶到的时候，侯爷已经遇害了”。

这时，王奕柏在一旁帮腔道：“当时楚立也深受重伤，在事发之地，侯爷与十数名勇士力战数百人的围攻，最后还斩下了近百人的脑袋”。

皇上顿时拉下脸来，一脸愠怒地呵斥道：“你身为攻城主帅，进城之后竟然没有将敌人消灭殆尽，让他们有机可乘，这是你的失职”。

“儿臣知罪”。

“微臣知罪”。

此时，楚立和王奕柏都变得惶恐不安，跪伏在地，一动也不敢动。

虽然皇上心中愤怒不已，但是他似乎并没有要追究他们二人责任的打算。

显然傅衡的死让皇上有些始料未及，对于这位跟随了自己大半辈子的老臣，他心里倒还算有一些情分，只是人已经死了，眼前的二人都是刚刚立了大功的，他也不宜追究，只好训斥两句便作罢。

楚立屏住呼吸，心里拿不准皇上对于自己的解释是否存有疑虑。

过了很长一段静默的时间，皇上方才轻声道：“起来吧”。

起身之际，楚立快速瞥了一眼皇上，发现他的脸上除了一丝怒色之外，似乎并无其它，心里这才舒了一口气。

皇上打量了两下王奕柏，脸上怒色渐消，称心的笑容慢慢爬上脸庞。

“这次东征，一举灭了东末，你做得很好，朕非常满意，以后边疆的军务，你也试着开始替朕处理一些，慢慢上手”。

“儿臣遵旨”。

皇上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又用一个极其诡异的目光打量一番楚立，紧跟着问道：“楚立，最近与陆籍可有联系？”。

陆籍？

他又有什么打算？

楚立登时变得忧心起来，与皇上的接触，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略含深意的眼神都让楚立难以捉摸，这种交锋之中处于被动的感觉让楚立很是不快。

但是他把心中对皇上日益剧增的杀意隐藏得很好，至少到目前为止，皇上还没有丝毫察觉。

“回陛下，并无联系”。

皇上冷哼一声，但是这一微弱声响却并没有被楚立听到，他的脸上却闪过一丝疑惑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