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虽然王奕柏对楚立的态度变了很多，但是他依旧对楚立的事非常上心，替楚立挑选的府宅很合楚立的心意。

忙完了一应事宜过后，楚立又挂念起林筱琳来。

夜色渐浓，躲到西山之后的斜阳被掩盖住了最后一抹残红，而高挂夜空的皓月早已从太阳的手中接过向苍茫大地倾洒光明的使命。

出了府门，楚立不由自主地转身看了一眼门梁上的牌匾：楚府。

不知怎的，“楚”这个字眼陡然掀起一股莫名其妙的浪潮在他心中翻涌。

他盯着门匾沉思良久，方才迈开步伐，往世子府的方向走去。

没走几步，他猛然想起了什么，脸上顿时失去所有血色，苍白得让倾泻在他脸上的皎白月光都登时黯然失色。

楚立感觉眼睛有点酸酸的，他赶紧伸手揉了揉，又快速地眨了眨，这才稍稍平复内心的起伏波动。

他加快了脚步，小步快走，渐渐的，变成疾速奔跑起来。

疾飞如箭的速度让他的眼睛不断承受着一阵阵烈风的撞击，没一会儿的功夫，他实在无法强忍眼眶带来的浓重酸楚感，几滴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片刻过后，他便来到了云府门前，猛地停下脚步，此时，悲伤沉郁的情绪已经填满了他的内心。

恍惚之际，他突然发现身后不远处仿佛有人影闪过，当他转头细看的时候，那人影已经不知所踪，他强压住内心想要上前追查的冲动，纵身一跃，进入云府。

穿过前院，楚立瞧见云信的房间里微黄的火光将一个略显佝偻的身影映在薄如细纱的窗纸上。

楚立猛地抽了两下鼻子，眨了眨眼睛，几滴携带无限酸楚感受的眼泪从两颊滑落。

“师傅”。

楚立的声音带有一丝嘶哑，两个字仿佛沉浸在漫无边际的沉痛悲郁之中。

“进来吧”。

云信低声吩咐一句，语气似乎也被楚立所感染，低沉得让人听到一阵悲伤的味道。

楚立将门缓缓推开，伴随着一阵轻微的吱吱声，楚立瞥见了师傅脸上想要掩藏的一缕悲伤。

他再也无法淡定，快步往前啪的一声跪倒在地，脑袋狠狠地往地上撞去。

“师傅，都是徒儿的错，是我害了邢师兄”。

楚立又狠狠地往地上撞了几下，失声撕心裂肺地痛哭起来，泣声悲痛欲绝。

被他的悲恸情绪带动，云信那张皱巴巴的脸上爬上了一缕若隐若现的忧伤，染白的长须浅眉止不住地抽动起来。

云信伸手捂住眼睛，良久过后，他轻轻揉了揉已经婆娑模糊的双眼，缓缓说道：“朔儿，别再自责了，为师相信，枫儿也不想看见你这样”。

楚立把头埋在地上，身子仍旧不停地抽搐。

“朔儿，抹干眼泪，站起身来”。云信狠厉地命令道。

又过了一会儿，楚立才慢慢止住了抽泣，徐徐抬起头，额头上磕出的血渍粘着几绺头发。

“你斩下了牧洎渊的人头，也算是告慰了枫儿的在天之灵”。

楚立皱了皱眉，抹去还在往外冒的眼泪，思忖片刻过后，弱声问道：“师傅，大师兄回来了吗？”。

云信微微颔首，脸上的悲伤即使藏在纵横的深纹之中，也一眼被楚立察觉。

“起来吧”。

云信微微抬手，示意楚立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他长叹一声，十分惋惜地说道：“这么多徒弟之中，枫儿是最执着的一个，当年为师将你们带回来的时候，他的一双眼睛就没有离开过你，为师问他‘你为什么一直盯着叶朔呀？’，他咽了咽口水，泛白的嘴唇微微蠕动，模糊不清地回答说‘爹临死吩咐的，让我一定要照顾好他’”。

说着，云信的声音又变得沙哑起来。

楚立刚刚恢复一丝清澈的双眼顿时又蒙上了一层云雾。

“他一定是为了保护你，才会以身试险”。

“是我害了师兄”。楚立又止不住地噎泣起来。

“逝者已往，枫儿以保护你助你复仇为己任，你更应该振作起来，不能辜负他的牺牲，走上这条路，生离是你必须承受的痛苦，将来，为师，以及其他的师兄或许也会离你而去，但是你绝对不能因此一蹶不振，你不能够也不可以，你明白吗？”。

楚立吸了吸鼻子，猛地点了点头。

两人都静默良久，各自整理自己的情绪。

“东末已灭，荣国的势力更加壮实，必须筹谋新的计划，分化朝廷的各方势力”。平静下来的云信淡淡说道。

楚立的情绪渐渐平复，他又点了点头，但是脸上却露出不安的表情。

“怎么了？”。察觉出楚立有一丝不妥，云信疑惑问道。

“从东末回京之后，哲王对徒儿的态度突然变了”。

“变了？”。

“他好像已经不再信任我了”。

楚立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极其明显地闪过一丝沮丧。

云信低头沉吟片刻，细声嘀咕道：“难道是因为他？”。

“师傅，您指的是谁？”。

云信陷入沉思之中，他缓缓摇了摇头，仿佛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而楚立像是想到了什么，狐疑问道：“师傅说的是哲王的舅舅，中书监胡玦吗？”。

听到胡玦的名字，云信一脸惊疑地看着楚立。

“你怎么会知道他？”。

“李默默告诉我的”。

“李默默？”。

楚立解释道：“他是我在红衣使督府的一个属下”。

“胡玦......”。云信自顾自地嘀咕了几声，眼睛顿然眯成了一条细缝，脑子里仔细地打量起这个人来。

“师傅，徒儿以为，我们还是得从陵王那儿下手”。

云信思索了一会儿，赞同道：“的确得从他的身上做文章”。

末了，他又提醒道：“哲王东征末国，立了这么大的军功，如果能够好好利用他这股刚刚崛起的势力，想必效果会更好。朔儿，你得想办法弄清楚他对你的底细到底知道多少，如果有机会，还是得让他重拾对你的信任”。

“是”。

楚立应答一声。

利用。

听到这两个字眼，楚立的心里不免又生出一种愧疚感来。只是王奕柏对自己态度的转变，还是让他百思不解。

“师傅，墨师兄既然回京了，是住在府内吗？”。

云信摇摇头，颔下的银白长须左右晃动，流露出一股无奈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