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宫中小鬼

过了几日，刘胜派去陈婕妤家乡的内侍和侍卫回来复命了，传说中法力高强的僧人也一同来到了都城，暂被安置在城中驿站由京兆尹特派的侍卫看管。经过周密而详细的盘查后，僧人被带进宫中等待翼王召见。

下朝后，翼王着便服于阜阳殿召见僧人。

“贫僧志远参见大王，天佑东焕，福泽安康！阿弥陀佛。”和尚穿着朴素的袈裟，屈膝下跪，双手合十行礼。

“你可知要你来宫中为何？”

“贫僧已知。山野有难，贫僧至山野，王宫有难，贫僧即来王宫。来时路上，刘公公已告知一二。”

“你可有什么本事？”

“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僧的本事见了妖邪即知。若大王信任贫僧可使贫僧一试。”

“试？”翼王冷笑，“王子王妃的性命岂容得你试！孤这偌大的王宫之中，自有孤的真龙之气震慑，怎会有妖邪之物来犯。和尚，你口出狂言，该当何罪！”

“请大王息怒！贫僧知罪。大王之意，贫僧已经明白了。既非妖邪，自为心魔。贫僧生平夙愿唯降妖除魔，普度众生。望大王给贫僧一个赎罪的机会。”

翼王看了他一眼，“罢，就许你前去探看一番，是妖是魔，孤王不管，三日之后，若丽嫔未能苏醒，你就不必再多言语了。”

志远和尚双手合十再作一揖，“谢大王隆恩，贫僧必不负嘱托。愿天护佑，阿弥陀佛。”

翼王抬眼看了一眼刘胜，刘胜会意。“大师，请吧。”志远行完礼，便跟着内侍退下了。

阜新殿。

志远和尚站在阜新殿门外，仔仔细细打量了殿门一番。内侍副总管何安他停下了脚步，好奇的上前询问。

“大师，这殿门可是有什么问题？”

志远一笑，“不可说不可说。阿弥陀佛，走吧，带贫僧去瞧瞧那血手屏风。”言罢便走进门去。

何安疑惑不已，好奇的看了殿门几眼，赶紧跟了上去。“大师，不先去看看丽嫔娘娘吗？”

“不急不急。贫僧是来捉小鬼的，自然要先看它留下的讯息是什么。敢问官人这屏风可还在吗？”

何安心下生疑，却还是恭敬回着话，“王上有令，相关证物都要好生保管便于追查。奴才们怕那物件煞气太重，再吓着人，便把屏风搬到了阜新殿内的柴房里，派专人看管。大师请跟我来。”

和尚点点头，跟着何安径直往柴房走去，一路上不断得观察着阜新殿的构造和环境。

“之前已经让侍卫和仵作检查过了，这屏风上只有这一个血手印，其他地方没有任何痕迹。”

和尚比了比手印的大小和高度。“孩童。”何安答是，和尚又问，“可知这手印具体是何时发现的？发现时血迹又是何种模样？颜色如何？”

“据殿内宫人回答，当时夫人惊呼之后，众人便冲进殿去，手印好像是刚印上不久，半干未干，鲜红。那时约莫是卯时三刻。”

志远和尚进一步凑近早已发黑的手印，仔细嗅了嗅。一旁的内侍们都暗暗吓了一跳。“哎！大师，莫......”何安欲出声制止，却见他又用手摸了一下，沾下些粉末。

“怎么？”

内侍们看他面上并无任何惧色，也压下了心里的吃惊。“呃......无事无事......大师这是？可有什么发现？”

志远用手帕将凝固的血粉末收集起来包好，递给了何安。“不可说不可说。贫僧心中已有数。还请公公带贫僧前去求见贵人吧。有劳了。”

何安皱着眉接过帕子，还想问些什么，可看和尚那副祥和宁静的面庞和那明显不愿多言的神色，只得依言带他出去了，吩咐下人锁好房门，侍卫继续把守。

很快，和尚便到了内殿。只见丽嫔寝殿门前被侍卫、内侍、宫女围的是水泄不通，侍卫拦住他，何安亮出腰牌，言明翼王旨意来人身份，侍卫方才放行。

“公公，这殿中防卫如此森严，那日又怎会有这等事发生？”和尚侧脸，轻轻询问。

何安面上有愧色，小声的说，“这是最近拨过来的。事情发生前，阜新殿的守卫并没有如今这般滴水不漏。大王怕甲士太多，惊扰了丽嫔娘娘，就派了一小队亲兵在此护卫。宫中素来有令，侍卫不得入嫔妃寝殿，所以亲兵卫队一直守卫在寝殿外围。哪知会发生此事......所以就加强了防卫。”

“原来如此。”和尚点点头。靠近房门，也噤了声。何安请示过侍卫队长之后，获得了暂时的进房许可。

“大师，丽嫔娘娘玉体贵重，您不可靠得太近，远远的看下有无邪异即可。”

和尚点了点头，跟着何安进门去。房内人倒是很少，只有一个使唤嬷嬷和两个宫女。志远如何安所嘱咐的那般，远远的隔着帷幔看了眼丽嫔，又看了看房内的陈设、门窗、装饰，看了几眼摆放屏风的位置，默念了一句“阿弥陀佛”便退了出来，径直向殿外走出去。

何安在心里默默记下和尚的种种行为，出了阜新殿后忍不住发问，“大师，可有什么发现？当真是妖邪吗？丽嫔娘娘现在如何？可有办法？”

和尚停下脚步，对着他双手合十行礼，“阿弥陀佛，公公稍安勿躁，但请公公代为向大王传话，贫僧心中已有数，还请大王允许贫僧在这阜新殿中开坛作法驱除妖邪之物，三日之后，丽嫔娘娘必会醒转。”

“另外，还请大王将这殿中的侍卫撤些去，大王圣明，甲士太多戾气过重，阳气太盛会冲撞丽嫔娘娘本就脆弱的阴身。大王要贫僧做的事，甲士过多也不好操办。请大王放心，贫僧能够担保娘娘这几日的安全，出家人不打诳语。”和尚微微笑着，再次合十行礼。向来时路走去。

何安在后面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犹豫了一下，还是安排手下送和尚回驿馆，自己快步去向翼王复命了。出乎意料的，翼王应允了志远和尚的请求，并要求何安全力配合，命他连夜帮和尚备齐作法事所需的所有物件。何安领命后迅速安排手下去做，自己又忙不迭的往阜荣殿去了。毕竟，要回禀的人不少呢。

法事第一日。

志远和尚换上了一件更加庄重华丽的袈裟，颈上带着一百零八颗紫檀佛珠，手持十八粒桃木金刚珠上有佛经阴文。庄严肃穆的样子，甚有些降妖伏魔的高僧风姿。

阜新殿的正殿殿前早已设下法坛，一尊小小的金佛供奉在法坛正中，四周金莲拱簇。志远和尚第一天的法事便在此处开展。

阜新殿内的闲杂人等都退至殿外，唯有两队卫士和数十个宫女守在丽嫔寝殿外围。内侍大总管刘胜和副总管何安在场监督。午时一至，和尚便大喝一声进入法坛。

只见志远和尚端坐于法坛正中，面向主殿，闭上眼专心致志的诵经。他每半个时辰换一个方位，在十二方位均吟唱数遍金刚经。从早到晚，不眠不休。直到午夜子时，和尚在最后一个方位诵完最后一遍经文之后，便停下了，不再言语。闭目坐在坛中，宛若神明。宫人啧啧称奇。子时将尽，和尚示意宫人扶他起身，回房休息去了。临走时，要求宫人明日法事前为丽嫔娘娘沐浴洁身。

“回禀王上，今日志远法师在阜新殿正殿前作法，并无异样。”

第二日。

正午时分，和尚先是在外庭诵念了一遍大悲咒，随后取木鱼边绕殿徐行，边敲击木鱼。午时之后，暂时休息，和尚趁机命人将法坛移至内殿，以待之后再用。

休息过后，和尚在丽嫔寝殿外重新开始法事。他将自己腕上的桃木金刚珠褪下，然后以柳条沾取羊脂玉净瓶中的水洒在其上，供于佛前，随后又对着金刚珠诵上了几遍真经，之后便令嬷嬷端着托盘入寝殿，将佛珠戴到丽嫔腕上。

一直跟在左右的何安这下觉得志远恐怕是有些真才实学的，不是江湖骗子。法事一结束，便忙不迭的跑去后宫送信了。

“启禀娘娘，那和尚看来是真有两把刷子，这两天的法事做的神乎其神，服侍的宫女和太医说，丽嫔娘娘的身体真的在好转。兴许真能被他救活呐。”

“好，多谢公公前来传讯。明日也请公公多多辛苦了。来人，把给何公公的辛苦费拿来。”

“哟，多谢娘娘，之后要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吩咐。奴才别的不行，偏这耳朵和眼睛是灵得很。”

第三日，午时一到，和尚盘坐在法坛中，诵念了多遍大悲咒。随后，再取木鱼环绕庭中、寝殿击打，众宫女、内侍、侍卫皆被驱赶在外。随后，和尚端着玉净瓶慢慢悠悠走进房去，边走边念经边用杨柳枝沾水往房内四周洒，因此，房内嬷嬷和宫女也走了出来。在房内驱邪完毕，和尚一路退着洒水退出房来，随后命宫女关上了房门。

“法事已毕，妖邪已驱，今日子时，贵人自当醒转。但使无人惊扰。”前来观礼的王后在庭中远远的看着，狐疑地瞟了一眼一旁侍候着的何安。

何安会意，待和尚行礼过后上前询问，“多谢大师，不过您的意思是？宫人们也不能进房中去了？”

“不错。房内已施下佛法，专为驱邪所用。今晚断无鬼祟再敢扰丽嫔娘娘歇息，娘娘也能在佛法的庇护下苏醒过来。”

“哦……当真……？”

志远和尚轻轻一笑，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诸位大可放心。只是切勿来打扰，切记切记。”

王后看了一眼丽嫔那紧闭的房门又看了看志远脸上那自信满满的微笑，心里终是暂放下疑惑，奖赏过志远之后，摆驾回宫。

而志远则让所有的宫女侍卫全部退下，唯自己一人守在丽嫔寝殿之外，端坐于蒲团之上闭目养神。就这样，整个王宫都耐着性子等待夜晚的降临。

很快，夜幕降临。整个阜新殿无灯也无火，安静的如同空殿一般。和尚不急不躁，仍是闭着眼，手中拿着不知何时取下的紫檀佛珠，长长的佛珠被他绕了好几圈随意的戴在手腕上，手中捏着一段，似是作武器的打算。庭中四角的檀香静静的燃烧着。

不一会儿，明月当空，弯弯的钩子冷峻的很。子时已至。

一阵风吹过，庭中的花圃哗啦啦响着，虚掩的窗扉发出吱呀的响声。和尚的耳朵动了动。眼睛蓦地睁开。又仔细听了听，辨别方位后，飞速往寝殿后方跑去，与此同时大吼了一声：“小鬼！哪里逃！”

寝殿后方果真是有一团黑影，那影子一听有人声，作势欲跑，却听见满院铃声响起。原来，和尚前日里在阜新殿内外绕圈之后，便命人用红线串起铃铛绕殿悬挂在不起眼的位置，这黑影许是触动了红线上铃铛。

满院铃铛声一响，那影子便慌了，急忙与赶来的和尚缠斗在一起。和尚看着文弱，原来真是懂武艺的。他以念珠为武器，熟练熟练的躲避着黑影的进攻，边躲边引着黑影往庭中来。这几日，和尚早已将殿中的地形、布置烂熟于心，慌乱的黑影哪里是他的对手。刚一踏上内庭的地砖，黑影身形便是一晃，竟是站不稳了。和尚狡黠一笑。不再避战，转退为攻，伸手在袍袖中抓了一把什么，又来回几个回合后，趁机往黑影面上一撒。

“啊——”黑影惨叫一声，瞬间停住。

漆黑的阜新殿突然明亮起来，无数道灯盏从四周围拢。原来宫人侍卫并未真正离开，白日他们佯装退出殿外，实则趁着夜色又悄悄潜伏回殿内埋伏在四周。和尚白日在庭中洒下的哪里是什么净水，其实是香油，就撒在特定的位置。而阜新殿入夜后点燃的香也不是佛家的檀香，而是迷香。和尚早早服下解药，布下天罗地网，就为等这“小鬼”自投罗网。侍卫迅速上来，制住了被香灰迷住了眼的黑衣人。宫女们则撤下了迷香。

“大王驾到——行礼——”远远的，刘胜尖利的声音刺破了夜空。众人齐齐下跪，匍匐在地面，恭敬行礼。

翼王、王后齐齐驾临。翼王一挥手，“免礼——”刘胜唤到。众人起身，垂首退到一边，内侍迅速搬来座椅，翼王王后就坐。何安接到翼王授意，上前一把揭下了黑衣人的面罩。

“啊——原来是他——”宫人面面相觑，俱是不可思议的神色，“怎么会是他——”

翼王惊的站起，“怎么会是你！”他怒喝一声，庭中众人急急下跪，“大王息怒，不妨先问问......”王后在一旁轻轻扯了扯翼王的衣袖，翼王怒得甩袖，走到黑衣人面前便是一巴掌打去。“混账东西！”

“嘶——”那人眼睛还迷蒙着，双手被制住，硬生生挨了这一巴掌，疼的直咧嘴。

灯火渐明，站的远些的宫人这才看清，原来，那个夜潜阜新殿欲加害丽嫔的、中了大王和志远和尚计谋的、被香灰糊了一脸的黑衣人，竟然就是东焕的大公子龙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