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很多事都不懂的年龄，我其实总在幻象着机械的肢体，觉得那样很帅气，也很有力量感。不过现在我听得出来，这不是一件值得自豪和显摆的事情。”

桑宁的脑海中还是会闪过刚才自己看到的模样。

“确实，如果我有机会，我愿意获得一双正常人的眼睛，一双肉眼。但机械眼给了我光明，让我看得见、看得清是不争的事实，我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感觉，它也是我的老伙伴了，很可靠。”

“科技可以伤人也可以救人。”

“你说的没错，科技剥夺了我的视力，而给予我视力的也是科技。”

“如果当初没有核打击发生，您也就不会需要科技的额外赠予了。”

“没有剥夺，也就不需要给予。这是很多人，很多守旧派抱有的想法，你知道‘守旧派’吧？”

“知道，先生，他们不喜欢新科技，甚至都不喜欢科技。他们觉得，全球性战争和‘文化打击’都是科技惹的祸。”桑宁曾听母亲给自己讲过这些知识。

“你是守旧派么？”

墨镜男子觉得自己问一名少年观念派系的事情是没必要的，但桑宁的观念一定是桑氏夫妇培养出来的，所以桑宁如果怎么想，那桑氏夫妇也应该是类似的观念。

“我不是，”桑宁摇头道，“我们全家都不是，但父亲告诉我，不持‘守旧派’观念不代表就是‘进步派’，该怎么发展，就会怎么发展，这些后果并不是由科技决定的。”

“你父亲很睿智。”

墨镜男子将话题牵了回来，又道：“继续和我讲讲你在联盟那边的事情吧，我很愿意听，只要你愿意讲。”

“那我就继续说吧。那几个月之后，他们也意识到吓唬我、诱骗我好像不起作用，那伙人也没有再来过。我在联盟那里大约待了……差不多3年吧，之前所说的事情都是前三分之一的日子里发生的。后来，我又被转移到了别的地方，因为全程都是在安全舱内，我不知道去了哪里、经过了哪里，或者从哪里离开的。”

“新的地方比原来给我提供的空间小一些，也没有那么好的待遇，只不过他们给我请了一名老师。”

“老师？教你什么？难道是正常教育的课本内容？”

“是的，先生，我一开始并不相信，因为我不是‘联盟的孩子’，我在联盟中也没有身份，他们怎么会这么人性化？但在后来的两年中，这名老师一直都遵照课本的内容教导我，他讲的东西都是课本上的，没有一次向我问过关于我父母的事，甚至连我自己的事也没问过。”

“我个人是不认为联盟会这么好心的。”墨镜男子说道。

“反正，我没有主动透露什么事情。我学到的大部分知识都对我很有用，但是政治类和历史类，先生您知道的，这和我父母告诉我的内容是有部分冲突的。”

“联盟会依照他们的统治需要来修改面向下一代的教材，强者有权书写历史。”墨镜男子点了点头。

“绝大部分时间，我都是一个人待在房间里的，老师每周只会来两次，还是时间不固定的两次。除此之外，既没有人进来找我，我也不被允许出去。被联盟抓走的日子是很无聊的，先生，孤零零一人面对白色的墙壁，没有朋友也没有亲人，只有看过无数遍已经翻烂了的印刷版课本，甚至在房间里做运动都已经腻了，甚至连躺在床上都已经腻了。”

“这几年真是苦了你了。”

“我被转移出来后，被来自下方的振动和巨响‘救’出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习惯多说话，可能是因为我被关了太长时间，也可能是因为我不相信救我的人。”

“为什么不相信呢？你觉得他们俩哪里可疑？”

“前半段路还好像很正常，但是到了后面，开车的艾伦少尉识破了凯文中尉的身份。”

“他是怎么识破的呢？”

“我还记得，他说凯文中尉会使用新造型号的枪是不正常的，说他只可能之前在联盟使用过原型。他还说，那个旧彼得……什么克——”

“旧彼得罗扎沃茨克？”

“对，他说他们两人根本不了解那个据点是做什么的，那个据点明明是有名的反抗军制枪厂所在地。”

“他把这句话就这么说出来了？”

“是呀。”

墨镜男子皱起眉头，旧彼得罗扎沃茨克的造枪工厂对于反抗军来说很重要，但艾伦少尉疏忽了，他把这个詹姆斯本来不知道的信息说出来了，他以为詹姆斯必死无疑，但其实詹姆斯现在必须安全返回联盟。所以联盟一定会得知造枪厂的存在，又不能封住詹姆斯的嘴，看来必须要在联盟出动满编制围剿部队来扫荡旧彼得罗扎沃茨克之前迁址了，为了克里斯蒂娜的任务能够继续下去，反抗军要付出额外的代价了。

“然后呢？”

“艾伦少尉向凯文中尉的肩膀开了枪，后来我去接凯文中尉被缴的枪时因为没想到这么重，差点磕了头，伊莎贝拉少尉趁着来拽我的机会和凯文中尉配合制伏了艾伦少尉。”

“然后凯文中尉杀了他？”

“不是的，”桑宁摇了摇头，“伊莎贝拉少尉开枪杀了他。”

“是伊莎贝拉？不是凯文？”

“对，她就坐在后座，在后面远方的联盟追兵的稀疏流弹中，打开车门对艾伦少尉开了三枪，然后把他扔下了车。”

“那个时候，凯文是不是在联系反抗军？”

“是。”

“原来是这个时候抛尸的……可为什么……”

墨镜男子很疑惑为什么是“琥珀”杀了自己人，还当场抛尸，最重要的是，事后自己派出去的人还没找到尸体。

“对了，先生，艾伦少尉那个时候醒过来了，本来他们是把他打昏扔在后座的，伊莎贝拉少尉只是看着他。”

“这么说的话，确实不能在联络过程中被艾伦搅了事情。”

“事后凯文中尉和我解释过，他们本来不是这个身份，只是在执行反抗军针对我的救援行动才借了这个身份，因为组织中有很多联盟间谍会泄露他们的任务。”

墨镜男子心中暗骂：“放屁。”

“他还让我不要对任何人透露车上发生和听到的事情，这样会暴露救我的全程行动。”

墨镜男子摇了摇头，桑宁不是一名普通的14岁少年，在战火中经历过的人，在困境中久留的人，在神秘的父母常年熏陶教诲下，这种能在当时枪声和生死搏斗的场景下吓住、骗到孩子的说法，对于桑宁是没用的。在和桑宁的对话中，从他的语言就可以看出他的心智很成熟，他被联盟抓走后的表现亦能证明。

“但是我不傻，杀了艾伦少尉不能排除特殊原因，但给我喂药就很可疑了，凯文中尉解释是抗辐射的药片，但我被联盟抓走前随父母来过这里，这个据点。我很清楚这个据点选址在这里的其中一个原因就是，这附近的整片区域很干净，没有战争遗留的辐射污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