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夫人点了点头。

虽然都是当年的旧事了，但有时重提旧事的价值却不小。

这不仅仅是去了解桑先生，了解桑氏夫妇，这一次也许还关系到了当年的委员长。众所周知，委员长这个人有着扑朔迷离的过去，很少有人知晓，反抗军对委员长的了解极为有限。这些限制大多来源于“文化打击”，如果没有“打击”，也许很多过去和很多资料就还会存在于世。

“可以这么理解，”桑夫人点头，“当年那件并没有传开的中子弹丢失事件是真的，就是塞巴斯蒂安所在的‘加联’丢失了一颗中子弹，丢失的正是本来他签署的引爆指令所指的那颗，那颗中子弹本来就是用来清理已经打进来的敌对政权军队的。”

“但是丢失中子弹这种战术武器，当年的那颗中子弹当量还不足以称之为战略武器，这种事情是天大的事，战略导弹部队一开始瞒下了这件事。这么大一个危险品被弄丢了，而且是从家里被弄丢的，这件事在当时一定会被认定为通敌，就像是你们在联盟军队中的间谍上了战场把手中的枪扔掉了以此来减少联盟军队的火力。全球性战争末期，气氛就是这么一个紧张而非常容易相互怀疑、相互指责、相互推卸、相互迫害的气氛，尤其在显出颓势、一路败退的政权中尤为明显。那个时候谁也担不起责任，带着败意的人总是会第一时间想到自保，所以己方中出现了小火星也总有人会故意吹成熊熊大火并扇在别人头上，这样不论是在己方的怪罪处罚还是完全战败后的战犯审判中都会让自己处于更安全的地位。”

“何况丢失中子弹就已经是可以付之一炬的‘烈焰’了，吹都不用吹，在谁手上出的事，谁就完蛋了。”冯岳接了下来。

“没错。在当时的那种形势下，‘加联’的战略导弹部队中负责弹头保管工作的负责人向自他以下的士兵都下了死命令，守口如**，并且在塞巴斯蒂安签字后拿出了剩余的另一颗中子弹，这一颗就是真正被引爆的那颗。”

“这颗应该与丢失的那颗区别不大，但发射核武器这种事情应该是很谨慎的才对。”

“当然，你也同时应该能想到，弹头保管工作的负责人怎么会有这个胆子和这个‘肚子’盖得住、藏得起呢？虽然情报没有相关深入记载，但我们夫妇都认为是战略导弹部队的总负责人，一名上将主使的，以将军的军衔和权力想要把事情盖住并且发射另一颗中子弹就方便多了。中子弹的发射和引爆工作都是战略导弹部队负责的，只要他们不说，指挥部和办公室中的其他高官也就不会知道。”

“然后，实际上真正被引爆的中子弹当量更大一些，对吧？”

“是的，本来计划中的那颗中子弹是绝对不会波及到‘c13’的，但这颗，正好可以。塞巴斯蒂安在签了字、下了命令后，他手下的一名在战略导弹部队任职的低阶军官在被‘同事’看押时找到机会夺取了通讯设备，临死前将中子弹的真相报告给了塞巴斯蒂安。塞巴斯蒂安应该没有听到全部的信息，因为据一些当年的机密文件记载（桑氏夫妇是在‘打击’前调查到的。），那名手下没说完就断了气。但塞巴斯蒂安只要听到‘那颗中子弹当量更大’这个信息就足够了，他绝对能意识到当量更大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的未婚妻会死在辐射中，而那时中子弹应该已经在路上了，或者已经停不下来了，又或者——”

“又或者，他也意识到如果自己作为国防部长将这颗急需在计算好的时间和地点上空引爆的战术核武器停下来，不仅会错失最好的战机，也会让他这个国防部长在‘宝座’上跌下来。当时的形势紧张，状况焦灼，他只要有一点犹豫或者过责，他在‘加联’的地位、权力和他的人生价值就都没了。”

“委员长没有选择中止，对么？”

“对，他在犹豫之中，还是选择了‘国防部长’和‘战争胜利’，而不是未婚妻的性命以及整座‘c13’中成员的性命。也许他没有做选择，也许他只是一直在犹豫，但犹豫只会指向中子弹爆炸。”

“相比之下，留给他未婚妻的时间实在是少得可怜。”

“至少他还是打来了电话，尽管几分钟根本就不可能远离‘c13’。皇甫馨带我迅速来到了设施最底层，万幸的是我们本来距离底层还算近，这是塞巴斯蒂安告诉她能够做到的最安全的办法了，最底层是存放闲置设备的楼层。那里就有两台闲置的安全舱，那是设施中的研究工作需要用到的对象，那个型号的安全舱本是用在地外的。”

“就是那种以前在登月或登火任务中，一旦飞船有损毁爆炸危险而用来逃生和在太空中维生的设备么？”

“对，就是那种东西，虽然待在安全舱中的宇航员基本控制不了在太空中的‘漂流’方向，但至少可以保证在太空中不会被缺氧、气压、宇宙射线等因素威胁到自身安全。但是那个型号的安全舱是根据地球周围的太空环境所设计的，应该无法完全抵御一枚中子弹的有效杀伤范围内的那种强度的辐射。”

桑夫人躺在“延续者8053”的舱内，望着上方回忆着当时的场景。

“我与皇甫馨各自躺进了安全舱，舱门关闭前我还看到了她安心的笑容，她依旧认为塞巴斯蒂安会保护她，甚至连中子弹的引爆都可能被中止。那是她最后的笑容了，也是我最后所见到的有生气、有血色的好友的面容。”

“设施内的其他人呢？”

“尽管在前往最底层的途中，皇甫馨尽力告诉经过的人要他们去避难，但突如其来的话又怎么会有人相信呢？塞巴斯蒂安也郑重交代她不要通知设施中的人员，她这已经是在违反他的意思了。我猜塞巴斯蒂安只是为了确保一旦设施内有除皇甫馨以外的人活了下来，至少没有在一天两天内死亡，将这件事散布了出去，那么会比较难办，尤其是还私自只通知了他的未婚妻去避难。这会有损他国防部长的名声。”

“他放任中子弹灭杀了‘c13’就已经声名狼藉要被万人讨伐了，但我可以理解在那个所有政权都极为疯狂的、歇斯底里的全球性战争年代，杀敌的责任反而比错失了灭杀敌人一举反击之机会的责任要小。”冯岳抱着臂膀摇头道。

“我也更愿意相信，是他依旧愿意尽量提高皇甫馨的生存几率，如果以国防部长的名义通知了全员，那么一定会引起混乱，皇甫馨抵达地底安全舱的机会将再次降低。当时她和我都是抱着‘还有时间，他们也还有机会’的想法坐进安全舱的，但我们心中也是非常愧疚，我不得不承认，那一天的我，是至今为止最自私的我。也许皇甫馨也与我一样，但我没资格认定她自私，她是一名凡人，在她自己不知晓的生命尽头，自私了一回。”

“然后中子弹就——”

“塞巴斯蒂安告诉皇甫馨的时间是半小时后才会迎来打击，但她需要在5分钟内坐进去封闭舱门，其他时间是留给剩下的人撤离的。”

“他简直是一派胡言，其实接到消息的时候就只剩5分钟了吧？”

“没错，甚至都不足5分钟，如果我们不是在距离底层很近的地下楼层接到的这个消息，甚至在电梯中就会迎来死亡。”

桑夫人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中子弹抵达了目标地点上空，看不见的死神之镰挥过了‘c13’。”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