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作者:冰糖芒果酱      更新:2019-08-01 22:24      字数:4413

一片喊骂声传来,听着人数颇多。百画连忙掀帘望去,只见她略一探眼便放下帘子急忙道:“不好,遇匪了……”

我们二人略一惊,我正欲去看,却被桑晴拦下道:“主子,不可。”又向帘外扬声道:“快掉头。”

我忙道:“慢着,前头还有一车子老小,放着他们不管吗?”

桑晴仍拉着我道:“只有我们走了,才能报官来救。我们皆不会武功,去了也是添乱。”

百画闻言眼眶微红,心已乱,前方打骂之声愈甚,夹杂着孩子们的哭泣与大人们的求饶。

帘外有粗犷男声喝令道:“还不给老子停车滚下来,找死吗?”

无人应他,他正欲大骂,只闻得一声利响,外头便“唉唉呦呦”地喊了起来。

帘外之人问道:“晴姑娘可会驱车?”

桑晴道:“略懂。”桑晴与菱月曾随我出城游猎,虽说不上骑射俱佳,赶个马车还是不在话下。

帘外之人又道:“那姑娘带主子先走,此处由属下处理。”

桑晴刻不容缓地掀帘出去。马车便又慢慢行动起来。

百画仍不放心掀开车帘去看,我借着缝隙,见着凶神恶煞的土匪们。他们不断涌上试图拦下马车,皆被一柄长马鞭逼退,惨叫连连。

料想这挥鞭之人便是那惜字如金的车夫了,此刻他正在车顶之上赶鸭子似的将土匪们个个掀翻。

百画含泪慌乱道:“还请公子救救他们,老班长年事已高,小子们年幼无力,求公子救救他们……”

我道:“在下听说山贼们一般都求财不求命,等回了娄县,班里所有的损失全都由在下给你们补上。”

百画急得落泪道:“公子身在富贵人家,不知人心险恶,班里那么些小子丫头若是落在他们手里,岂能有好。他们可是要钱不要命的,小子丫头们会被他们用来买卖,或是为奴为婢,或是为娼为妓,这一生怕是完了。公子,这可不是戏文,这是要出人命的。”

“求公子救救他们。”她说着便欲跪下。

我忙扶住她,略一思道:“先别慌,我看看。”

我掀帘半蹲在桑晴身侧,侧边的土匪乍一见我,大喊道:“大哥,金财主在这呢……”我随手一摸头上的玉冠,心想,哎呀,露财了。桑晴忙喊:“主子,快进去……”

又有人一脸垂涎的吆喝道“大哥,这还有个美人……”说的想必是桑晴。

我一回头便望见一扛大刀的壮汉骑马而来,那壮汉目如饿狗,精壮如熊,光看着就像个土匪。而近侧的土匪们更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将所有武器往车轴上招呼。马受了惊吓,桑晴欲加吃力起来。

我回车内递给百画一安慰眼神后随手扯上一包袱,出帘对桑晴道:“先往前跑,别管我。”

未等她答应,我已纵身跳上路边的树衩上。桑晴忙呼喊我一声……可控马已难,她实在难以分心。方才还在车顶上的车夫随后便落在我身侧,轻功极好,显然在我之上。

我顿时安心不少,向那唯一骑马的壮汉匪头道:“大哥,可否跟小弟做笔买卖?”

那匪头闻言不屑大笑道:“老子只做要命的买卖……”他看见我从包袱中拿出的金子,霎时间眼放精光。他手底下的人更是蠢蠢欲动,也不再追桑晴的马车,尽数围在了树下。有人急不可耐道:“大哥,别跟这小子废话,咱们把树砍了。把金子都抢过来……”

那匪头还算有些理智,骂道:“就凭你们这三脚猫的功夫,能他娘的拿得住谁?”

这老大还算有些威望,手底下的人皆不再嚎叫。

我笑道:“大哥,还真是个明白人。”

匪头道:“以你们俩的功夫,我们这些根本追不上,公子要跟我做的生意,应该是和后面那车人有关?”

原来这贼匪也不是毫无头脑。我仍笑道:“大哥放走一个人,我便朝树下丢一锭银子,或是一张银票。”

匪头扛着大刀,歪着头狞笑着:“别他娘的跟老子讲条件,他们几个都在老子手里,老子要杀要剐,但凭老子高兴。就算要开条件,也该是老子来开。”

此刻戏班的老小皆蹲在树下,被土匪们持刀看着。胆小的孩子吓得面色苍白不敢大哭出来,都远远地含泪抽泣将我望着。

我冷笑一声道:“在下此番费劲不过是因昨日听了他们一出戏,今日发个善心,本着尽人事听天命的心思。但这发善心也是有额限的,倘若这额限超出在下的能力,那在下只好无能为力。”

我话音一落,便听得“啪”一声,随之而来一声惨叫。只见蹲在隔壁树衩的车夫衣袖微动,树下那个本欲偷偷上树的土匪,手臂处已皮开肉绽。

我向那匪头道:“大哥考虑的如何?”

那匪头揉了揉脖子,恶犬似的目光直视我许久方问道:“你的额限是多少?”

我伸出一根手指道:“一千两。统共十个人,一百两一个。”

底下的土匪们闻言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嘴巴张的能吞下拳头。

匪头呸了一声恶狠狠道:“他娘的有钱人。”

底下人都一脸期待的等着匪头点头,匪头望了一眼兄弟们的目光啐骂道:“他娘的都看什么,点人头呀……”

有钱能使鬼推磨,班子里的人立马被土匪们整整齐齐地排了起来。

老班主感激涕零的将我们看着,我以眼色示意他们快些离开。银子银票一丢下,下面便一窝蜂似的疯抢,隐隐有要窝里斗的趋势。

匪头一声暴喝,所有人不管情愿不情愿都将银子乖乖奉上,由此看来这匪头倒是治下有方的很。只可惜不务正道。

我将最后一张银票丢下时,最后一个小姑娘也被放出。我正要松口气,却叫那匪头跨下马,将那小姑娘拦腰夹在臂弯上。

刚脱离魔爪的小子们慌忙喊着“小妹”,正要上前解救,被大人们及时拦住。

车夫跃下树去,将正欲上前土匪们一一逼退,几乎全部挂彩,但没伤了一条命。但土匪们都知道自己能活着并不是运气好,惊恐地捂着伤口退了回去。

桑晴此时也将马车赶回,整个班子都拖大带小地上了马车。老班长看着一边痛哭流涕一边无助求救的小姑娘,也只得叹气一声爬上车。

桑晴不放心地看了我一眼,最后还是识大局地驱车而去。因有车夫守路,土匪们不敢贸然去追。

我看着那匪头,皮笑肉不笑道:“大哥,这是打算食言而肥?”

那匪头不屑地冷笑着:“什么肥肥瘦瘦的,别跟老子说什么狗屁道理,老子就是个土匪。看你手下这功夫,老子就算现在拿了钱以后也指不定会死在哪!那老子不是白做工!”

车夫正欲有所动作,那匪头已将一把锋利的匕首抵在小姑娘的喉前,粗吼道:“老子知道你武功不错,但再也不错也赶不上我这刀子快。”小姑娘瞪着眼,吓得面无血色。

我心头一紧,动如擂鼓,但仍故作镇定道:“在下人事已尽,看来这丫头命该如此,那听天由命吧。”

说着运功落至车夫身旁欲转身离去。只听那匪头在身后扬声向手下道:“先把这丫头的腿给老子打断了,免得她一会儿跟人跑咯。”

我脱口而出道:“慢着。”

车夫低声道:“主子,这些人贪得无厌,莫要再管。”

我回身望着那一脸意料之中的匪头,低声道:“倘若这事我没遇到便罢,既然遇到了那便不能不管了。”

车夫默然在侧,我正色问那匪头道:“你要怎样?”

那匪头得逞般的狂笑道:“小子,你知道这世间最难得的是什么吗?”

我面无表情道:“良知。”

匪头仿佛听不懂我的讽刺之意,抖着他下巴处的三层肉道:“没错,就是那点良心。老子就是想知道你小子打算给自己的良知开了个什么价?”

我道:“在下不知自己是否还算有良知,更不知它值个什么价?在下只知没有退便没有进,没有容忍便没有掠夺。有时正是良知才助长了恶行。”

匪头一脸不耐烦道:“别他娘的跟老子叽叽歪歪,老子就讲钱。你要是不把手上那包袱丢过来,老子立马剁了她的手。”

被他夹在腋下的小姑娘如梦初醒似的呼喊着:“哥哥救我,哥哥救我……”眼睛恐惧的如铜铃。

我将包袱举过头顶道:“你让人把孩子送过来,我把包袱丢过去。”

匪头喊道:“你把包袱丢过来!”

我毫不示弱的朝他喊:“你把孩子送过来!”

于是循环两回后,匪头终于不耐烦了,大喝一声“他娘的”,把孩子掷在地上。转手拿过刀要砍,我瞄准时机射出袖箭,正中他的前臂。而我身侧的车夫以极诡异的身法,转眼间到了匪头跟前,夺过他的大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小姑娘一看这情形立马抱住他的裤腿,如小兽一般警惕地望着四周。

与此同时,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箭,如急雨般射入匪群,与此同时从林中冲出一群人马直击匪群。车夫见这群来历不明的人似乎志在杀匪,便将小姑娘护在身后,转眼朝我望了过来。

这批人马训练有素,土匪们无力抗衡本该逃命去也。但他们偏偏不舍得我这包袱,一看我落单立马冲杀过来。

我本想运功而逃,却被他们抓住了包袱,转身回击时便错过了逃离的时机,陷入围困。

我这三天钓鱼两天晒网的功夫根本无法抵挡数人,好不容易躲开了刀剑,又被人一脚踹翻在地。车夫用刀柄将匪头打晕抱起小姑娘飞跑而来,但刀刃已在我眼前。

我就地打滚躲开了一刀,正欲爬起身时,腰上不知缠上了何物,整个人瞬息间凌空而起,来不及惊讶,已落入一臂弯之中。仓皇回头,只见身后之人的刀眉高鼻和弧度完美的下巴,是个男子。他微微低头,看了我一眼,那双眼真是极好看的,像雪夜之时天边的冷星,带着一点肃杀之气的璀璨。

回过神后发现自己正与他同骑一马,而方才围攻我的人已尽数倒在血泊之中。居高临下才看清了在马下仰脸看我的车夫,是个清秀模样。他一手扛着小姑娘,另一手执刀,面色焦急地欲来救我。

我身后之人已勒缰停马,一等他停稳我便跳了下来。此时土匪们已死的死,降的降,基本被摆平。

他身姿萧萧地翻身下马,一身锦衣,腰直板正,横眉冷目,神威凛凛。随从上前向他汇报落网人数,只见他微微点头道:“剩下的交由地方官处理。”

见他稍有空闲后,我方上前端然一揖道:“方才多谢公子出手相助。”

他望了一眼被车夫抱在怀里的小姑娘,此刻她已吓晕了过去,道:“互助罢了。”

我微微一怔不明所以,但他未再多言,便已翻身上马。带着几个骑马护卫径直从我们跟前走过,剩下的人还在清点收拾。

我望了望那飘扬的马尾,奔腾的四蹄还是忍住了想要借马的心思,不知为何总觉得这人不太好惹。

车夫问道:“主子,接下来怎么办?”

我无奈看了眼已近西山的落阳:“百画说这里离娄县不远,能走一点算一点吧。”

车夫毫无怨言地背着小姑娘跟在我身后,我走了两步忽然想了起来,问他道:“你叫什么名字?”

过了片刻,他回道:“回主子,属下贱名阿池。”

“哪个池?”

“池水的池。”

“是凌叔给你取的名字?”见他不答,便知是猜中了,于是忍不住一笑道,“可真好记。”

我转身停下时,他微微一惊,但他正背着孩子,只得任凭我抬手将他的斗笠取下,果见满头大汗。于是拿着斗笠给他扇了扇,蔼声道:“今日之事,阿池不会让第四个人知道吧?”

其实其他人知不知道我都无所谓,主要是不能让凌叔知道。如果他知道我不仅甩开了护卫,还险些送命,那以后的日子将会十分难过。

但若是让其他人知道了,那势必会传入凌叔的耳中。为了杜绝这种可能,绝不能让我俩及桑晴以外的人知道。

夕阳下的十八岁少年,顶着满头大汗错愕了一瞬,最后微微摇头道:“不会。”

我心甚喜,讨好地替他继续扇着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