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申莘,到点吃饭啦,我们今天去楼下新开的那家日料店吧!”
午休时间刚到,闵菲就开心地跑来凉申莘的位子叫她。
凉申莘死气沉沉地趴在桌子上,这个月的杂志销量又没达标,大家都在为即将到来的周五例会而头疼,除了面前这个脑子缺斤少两的秀逗少女。
别看杂志社地方是小,但五脏俱全,应有尽有,大公司里该有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这里一样都不少。
当初闵菲刚来杂志社的时候,也算是引起了小小轰动。
她甜美漂亮,说话声细细柔柔,一头长发软软地披在肩上,肤白胜雪。几乎吸引住了全杂志社男同事的目光。
见她特招异性喜欢,于是办公室里的几个女同事就不干了,见她是新来的,什么都不懂,私下里便处处针对她,有意无意给她穿小鞋。
向来对说话娇滴滴的女生没什么好感的凉申莘,一开始也不吭声不站队,只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好奇女同事们口中的“看她什么时候才会装不下去,露出原本面目,彻底来次大爆发”究竟会不会成真。
凉申莘承认,自己那些阴暗的小心理,统统归咎于丑陋的嫉妒心作祟。
后来是怎么渐渐成为朋友的呢?凉申莘回想,应该是闵菲身上那股与生俱来得天独厚的蠢劲儿吧。
还记得那天下班后,凉申莘东西落在杂志社,晚上跑回去取时,才发现闵菲还坐在办公室里,正在一边哭,一边赶白天那群女同事故意丢给她的活儿。
虽然不太喜欢闵菲,但看人家哭的梨花带雨,泪水涟涟,凉申莘也不好铁石心肠装作没看见。
她走过去好心提醒一句:“稿子没那么快进印刷厂,你别听那群女人的话,今天校对不完也没关系的。”
闵菲见是她,手背胡乱抹了把泪,摇摇头:“没关系,姐姐们也是为了锻炼我,我早点做完可以早点学习其他内容。”
凉申莘听着直想翻白眼,撇了撇嘴道:“你不委屈那你哭个什么鬼啊?”
这话一出,闵菲的眼眶再次泛红,她扁扁嘴巴,干脆一把抱住凉申莘的腰:“凉申莘,我跟我男朋友吵架了!”
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家伙,愣是让懵逼的凉申莘陪着喝了一夜酒。
闵菲的男朋友凉申莘见过,旧皮衣,破洞牛仔裤,搭配参差不齐的黄发,嘴里叼根烟,流里流气地往那里一蹲,妥妥一个失足男青年的真实写照。
但不得不说,他的脸蛋长的不赖,还特别会讲好听话,所以才会把闵菲从千里迢迢的h市迷到了现在这个小地方。
虽然是从繁华大城市来的,但闵菲身上没有一丁点骄纵自大的臭德行,她单纯,善良,阳光,跟凉申莘接触过的所有女的都不一样,所以凉申莘喜欢跟她呆在一起,仿佛只要接近她,自己身上的那些阴暗面也都会统统不见。
只可惜,闵菲的男朋友似乎并不像她这样想。
闵菲刚来的时候,他还知道要多陪着她,可到了后来,他越来越频繁拿加班陪客户当做借口,甚至还学会夜不归宿,为了这点,最近俩人闹矛盾的次数也是急剧上涨。
作为一个单身人士,凉申莘没立场也没经验指点她什么,所以就只能在她伤心难过的时候陪她出去喝酒。
虽然,她们的酒量与酒品都比较一言难尽。
*****
“啊我回来啦,小庚辰。”凉申莘在门口蹬掉球鞋,手舞足蹈地摇晃进客厅。
她跑到庚辰身边,像摆弄一个玩具似的,抬抬他的胳膊,揪揪他的耳朵,然后又欢腾地蹦上沙发,咯吱咯吱地使劲跳起来。
看着一反常态的凉申莘,庚辰有点手足无措。
他怕她跌倒,小心地护在旁边,手里还捏着一只她甩落的拖鞋。
不过还好,没蹦跶几下她就消停了,改成坐在沙发上鬼哭狼嚎般地唱歌,一首唱毕,还非要抓着庚辰的手,让他给自己鼓掌捧场。
过了一会儿,她可能是唱累了,疲惫地耷拉着脑袋说:“哎呀,好困好困啊。”然后一脚踹开他,摇摇晃晃地走进自己的房间,嘭一声关上了门,留下庚辰一人孤独地站在瞬间安静下来的客厅里,半天才回过神。
隔天,宿醉的凉申莘被尿憋醒,大脑昏昏沉沉的,肚子也适时地叫起来。
她裹着被单走出去,发现庚辰正在她房间门口徘徊。
见她出来,他一下站直了身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怎么了?”凉申莘莫名其妙。
庚辰眨巴了两下眼睛,没说话。
凉申莘当然已不记得昨晚自己的酒后失态,睡眼惺忪的她绕过挡在面前的庚辰,直接奔向了厕所。
后来,庚辰对凉申莘的醉酒已习以为常了,每次她带着一身酒气回家,胡言乱语又举止怪异,他只要安静地跟在她身边,护好到处蹦蹦跳跳的她,移开挡在她面前的障碍物,听她一首接一首地唱着五音不全的歌,然后在她闹累了回房间睡觉后,独自默默收拾像被龙卷风袭击过一般的房子。
有一次,凉申莘又在沙发上进行着自己的个人演唱会,唱着唱着她直接倒下睡着了。
庚辰看着十分专注打呼噜的她,害怕她着凉,特意跑到她房间拿了床被单出来。
可是凉申莘的睡相太不老实了,平均三分钟就要换个姿势,看她在小小的沙发上像练气功一样翻来覆去,老不停歇,他最后决定还是把她抱回房间。
她就这么软绵绵地靠在他怀里,时不时还像个小孩一样轻轻地哼唧两下。
他莫名有一股说不出的别扭,于是连忙加快脚下的步伐,赶紧把她抱回房间里去。
小心替她盖好被子后,他忍不住在床沿边坐下来。
白天的喧嚣热闹已彻底被夜晚冲散,微凉的风将甜丝丝的空气一点点卷进来,听着耳边均匀的鼾声,再看看窗外一片柔和宁静的灯火,这一刻,他心里忽然有一种十分宁静踏实的感觉。
*****
隔天起来,凉申莘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去上班。
一到杂志社,闵菲就惊呼道:“我天,你眼睛被谁给揍了?”
“我昨晚没睡好。”凉申莘瞥了眼一惊一乍的闵菲,无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打呵欠。
宿醉的感觉真tm不好。
“我刚才来的时候看见许小天了。”闵菲殷勤地把一杯热可可递过去。
凉申莘一下子直起身子:“他没事来干嘛?”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眼睛还是诚实地开始四处乱瞟。
自从上次得知许小天恋爱了的消息后,已经有好一阵子没见着他了。
许小天是杂志社老板的儿子,几年前刚毕业的时候,他在杂志社里实习过一段时间。
他的稳重与落落大方,让凉申莘在那短暂的相处中,对他产生了些许好感。
那时没有丝毫恋爱经历的凉申莘,就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女,每次见到他都脸红害羞不知所措。
为了能够与他有更多时间接触,于是拼命地工作,加班,希望他能注意到那个努力刻苦的自己。
刚从象牙塔走出的满腔热血的许小天,每次都是公司里最后一个离开的。
于是,凉申莘也总是在同事们疲惫不堪地下班后,继续留下来做隔天或者几天后的活,就为了能单独与他多呆一会儿。
现在回想起当初那个卑微又固执的自己,觉得有些讽刺,还有些心酸。
许小天坐在主编的办公室里,百叶窗没拉,凉申莘看见他一直坐在里面喝茶玩手机,偶尔抬头和主编说两句什么。
后来他从办公室出来,大家都与他挺熟的,于是七嘴八舌地就聊开了。
“哎,今天怎么不见陆璐一块儿来啊?”
陆璐是许小天的女朋友,以前也是他们的同事,前美编,刚辞职没多久。
杂志社里的人都知道,凉申莘和陆璐一直是死对头,平时动不动就唇枪舌战,谁也不让谁。
“她最近身体不大好,我让她在家里多休息休息。”许小天笑着说。
“真是体贴啊。”
“新好男人!”
凉申莘面无表情地敲击着键盘,装作忙碌的样子。
后来不知怎么的,话题绕啊绕的,就转到了她的身上来。
有人开玩笑地八婆起来,说全杂志社就凉申莘和新来的美编两人是单身,所以有合适的对象一定会优先考虑介绍给她们。
美编立马跳出来:“我才不急呢,我有的是慢慢挑选的资本。”
她顿了顿,又若无其事地把话题抛到凉申莘那边:“你们可以给凉申莘介绍对象啊,她应该比较容易被家里人催吧。”
刚来没多久的新美编是陆璐介绍的,她的话里有明显的挑衅意味,凉申莘知道,她是在替她的好朋友陆璐在挤兑自己。
不愿落下风的凉申莘,只好昧着良心说:“谢谢大家关心,不过,我已经有稳定交往的对象了。”
然后皮笑肉不笑地冲美编说:“这期的排版弄好了吗,可别像上次那样,拖到最后一天,害的大家全都因为你而留下来加班哦。”
美编被噎了一句,但又无话可说,只得气呼呼地转回身去了。
许小天看着凉申莘,笑容一如既往:“你今天心情不怎么样嘛。”
“有吗,还好吧。”凉申莘又继续敲击键盘,一声一声,格外清脆。
这时候,闵菲从外面打完电话进来,看到许小天站在凉申莘位置上,于是一个劲地冲她挤眼睛。
凉申莘无语凝噎,索性跑去上厕所。
她刚一离开,其他同事纷纷探头八卦起来,一个劲问闵菲:“凉申莘什么时候谈恋爱的?”
“她男朋友干什么的?长帅不帅啊?”
“他们是相亲认识的吗?”
闵菲握着手机,一头雾水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