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管家说完退出房间,苏玫和夏悦娆面面相觑。
“妈,爸爸让我去继续跪着?”静默很久,夏悦娆不可置信地说道,“我没听错吧?”女生猛的站起身,大声道,“他居然让我继续去跪着!妈,他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悦娆,悦娆,你先别慌。”苏玫也没想到夏政宴会是这个反应,早上离开的时候夏政宴明明已经心软了,突然改变主意,想都不用想,肯定是夏朝颜说了些什么。“悦娆,我们做到这一步,不能前功尽弃。你听我说,既然你爸爸让周叔进来传话,肯定会让周叔盯着你——你先去书房跪着,等你爸爸回来,我会跟他说,你爸爸……”
“他才不是我爸爸!”夏悦娆推开母亲的手,情绪过于激动引得面部表情有些扭曲,“我爸爸才不会忍心让我去跪书房!我爸爸脾气再不好也不会舍得动我一根手指头!夏政宴是你丈夫,可他不是我爸爸!”
她的生父陪伴她的时间不长,可是在她的印象里,父亲是和蔼而温柔的。虽然和母亲说话语气不好,但是每次他下班回家都会给她带喜欢的玩具,带她去外面玩……他从来没有骂过她,更不舍得打她。
如今她来了夏家,不只聋了一只耳朵,在她被人算计的情况下,夏政宴居然还让她去继续跪着!
“他才不是我爸爸!他是夏朝颜和夏悦溪的爸爸,我的爸爸已经死了!”
夏悦娆还没吼完,万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脸色大变的苏玫一巴掌抽在她脸上。
她的手颤抖着,身体也在颤抖,嘴唇不停哆嗦,胸口剧烈起伏,被夏悦娆气得说不出话来。
这个笨丫头,自从来了夏家以后,一路走得太顺了!如今遇到这么一点麻烦,就崩溃至此,还说出那么过分的话……
夏悦娆怔住——妈妈动手打她?这是妈妈第二次动手打她……就因为她说了几句夏政宴的坏话?不,甚至算不上坏话。她只是把自己的感受说了出来而已,现在她在夏家,在妈妈面前,连自己内心的想法都不能说了吗?
况且,她说得也是实话。
“悦娆,你扪心自问,你来夏家,政宴对你如何?你的吃穿用度哪一项差了夏悦溪?”女儿安静下来,苏玫深吸了一口气,苦笑道,“你今天为了这么一点小事,把他过去对你的好全部抹杀掉,你于心何忍?”
“……”被母亲的巴掌打清醒,夏悦娆垂下眼帘,沉默。
夏政宴对她很好,一直都很好,今天也是她的错,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推了夏朝颜,他作为夏朝颜的生父,生气是应该的。
是她一开始期望太高,觉得苦肉计可以让他心软,所以期待破灭后才会这么生气。
可是仔细想来,夏政宴如今的做法才是正确的——夏朝颜是他的亲生女儿,而她只是他的继女,女儿和继女发生矛盾,任何人都会偏袒自己的女儿,这是人之常情。
“妈,你是对的。”夏悦娆揉着泛红的脸颊,低声道,“爸对我很好。”作为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儿,他对我也算是仁至义尽。
“悦娆,肯定是夏朝颜在这中间挑拨了什么,政宴才会罚你这么重。”以为女儿想通了,苏玫心平气和地和她讲道理,“夏朝颜这么做,是为了激怒我们——如果现在闹出什么事,我们所有的努力都会功亏一篑,昨晚你不也白白受苦了吗?”
“我知道了妈。”夏悦娆整理好衣服,“我去书房跪着。”
“悦娆……”女儿平静得有些反常,苏玫忙拉住她的手,柔声道,“妈妈不是故意打你的,你别生妈妈的气……”
“没有。”夏悦娆拨开母亲的手,淡淡道,“我知道母亲用心良苦,是我太冲动了。”
母亲对夏政宴的感情她很清楚,母亲没有爱过她的生父她也知道——夏政宴是母亲从大学时深爱的人,是她失去又得到的初恋,她放在心里珍而重之。
她丝毫不怀疑,如果有一天她和夏政宴成为敌人,她的母亲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夏政宴。
夏悦娆这个模样显然还是生气了,苏玫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懊恼自己刚才太冲动,下手失了分寸,转念一想这一切都是夏朝颜挑拨的,顿时把一腔怒火全部转移到夏朝颜身上。
“小贱人,总有一天,我会给你好看!”
管那姓霍的是什么身份,真把她惹急了,通知陈默找机会把她绑了,切成几块扔河里。那男人本事再大,还能一块一块的找回来不成?
在脑子里幻想了一下自己为夏朝颜安排的结局,苏玫心满意足地勾起嘴角。
医院里,夏朝颜接连打了两个喷嚏。霍清珣看了她一眼,抽了张纸巾递给她。
“是不是感冒了?”
“没有吧,我觉得挺好的。”夏朝颜说完,转向坐在椅子上不动如山的夏老爷子,无奈道,“爷爷,我真的已经没事了,你这么守在这里我压力很大哎。”
什么压力大,我看是嫌弃老头子我打扰你俩亲亲我我了吧?吃了一上午狗粮,夏老爷子也吃腻了。
“等你爸回来,我就回去了。”
“哦。”夏政宴去主治医生办公室询问她的情况,估摸着快要结束,夏朝颜道,“爷爷,我们一起吃完中饭再回去?”
“不吃。”被孙女嫌弃成这样,没心情吃饭。夏老爷子有了小脾气,“回家赵婶做好了——外面的菜哪比得上赵婶做的。”
“哦。”夏朝颜顿时无话可说。
女生摸着鼻尖,另一只手偷偷扯扯霍清珣的衣角,见他看过来,立刻凑上去和他说悄悄话。
“霍老师,等爷爷和爸爸走了,我就出院好不好?”本来早就可以出院,偏偏老爷子不放心,一定要让她住院观察几天。
厚重的消毒水味道总是能轻而易举的勾起她在孤儿院不愉快的经历,她很不喜欢。
“你想出院?”
“嗯。”用力点头,眼巴巴等着回答。
“那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以后,就算遇到昨天这种情况,也不许拿自己以身犯险。”他有信心他可以为她挡下外面的伤害,不让任何人有机会伤害她。可若她自己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他护得再怎么周全也没有用。
这不是什么难题。夏朝颜再次用力点点头。
“霍老师,我昨天会那样选择是因为我很想看看,在那样的情况下,爸爸是不是还会继续包庇苏玫和夏悦娆……”
如果夏悦娆把她推下台阶,还不足以让父亲对那对母女做出惩罚,那她不介意从此和他断绝一切关系,心情不好的时候说不定还可以送他下去陪她枉死的母亲。
这两人说了一上午悄悄话……夏老爷子嫌弃地哼了声,气势汹汹地拉开病房门,把两个小年轻丢在了病房。
“咦?爷爷怎么走了?”
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让自家爷爷很多嫌弃,夏朝颜无辜地眨巴着眼睛,不解,“爷爷是不是要去公共卫生间?”
“你呀,给我好好呆在病房。”在她的鼻间上刮了刮,霍清珣追着夏老爷子到了走廊。
“夏爷爷。”
“嗯?你不在病房陪着朝颜,跑出来做什么?”
“夏爷爷有话交代我,我当然要出来。”
看他身后没有跟小尾巴,夏老爷子对这个孙女婿的反应很满意。
“霍先生,冒昧问一句,清陵霍家现在的继承人,是谁?”
“是我二弟。”
对霍家的消息知之甚少,夏老爷子叹了口气,道:“霍先生,你现在和朝颜在一起,有没有想过,一旦你们结婚,霍家会重新回到我们这个圈子,你的父亲祖父为霍家所做的一切努力,就全部白费了。”
“不会。”霍清珣道,“我娶朝颜,和霍家以后的路怎么走,没有任何关系。”
“你这么肯定?”
“苏玫夫人不就什么也没调查到吗?”
“……”旧事重提,夏老爷子的注意力顿时被分散了一些,没有纠结正在讨论的话题,“你和朝颜在一起,你的父母亲人知道吗?”
“禅音知道,我想,我爸妈应该就会知道。”听阿珩聊天的时候说起过,禅音送给朝颜的生日礼物,是他们母亲帮忙挑选的。
“禅音?”上次来夏家参加朝颜生日晚会的女孩?
“禅音是我妹妹。上次朝颜的生日宴会,您应该见过她。”
那一晚夏家宾客盈门,夏朝颜的同学和姐姐都在,夏老爷子不可能一个一个去认识。记得霍禅音这个名字,还是因为后来看到绣有霍家族徽的香包,现在让他去想那小姑娘长什么样,他却是完全没印象了。
夏老爷子干咳一声,道:“嗯,见过,挺懂事的。”
霍清珣笑了笑,十分给面子地没有拆穿老爷子善意地谎言。
“哎……”前面那些话都是铺垫,他叫霍清珣出来当然不是为了询问霍家和霍禅音的事,“我们夏家现在的情况,经过昨天的事,我想,聪明如你,应该摸得很清楚了。”
“夏爷爷。”提起这个,霍清珣拧眉道,“既然您心里清楚,为什么还要任凭苏玫在夏家兴风作浪?”
“仅此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夏老爷子道,“朝颜从小看苏玫不顺眼,这点我知道——只不过,我没想到苏玫这么大一个人,也会和小孩子一起胡闹。”
“胡闹?”霍清珣道,“夏爷爷只怕想简单了。”苏玫想置朝颜于死地,轻飘飘一句话就让陈默夺走了朝颜的性命,他可不认为只是胡闹那么简单。
“我想不明白,苏玫现在已经是夏家二夫人,她针对朝颜有什么好处?”这是夏老爷子一直想不通的地方——朝颜将来嫁人,和她井水不犯河水,她如今算计朝颜,不是没事儿找事吗?
“大概是因为朝颜的生母吧。”
“闻馨?”夏老爷子摇摇头,道,“若是因为闻馨,她对悦溪却又能亲如己出,这不是很矛盾吗?”
“……”到底是自己身边的人,夏老爷子还是没有往最坏的地方想。老人家上了年纪,本不该再为小辈的事操心。霍清珣道,“老爷子,朝颜的性格我想您比我清楚,她和苏玫之间的事,我们都是外人,怎么猜都不可能猜到真相——不如您就让她自己去找吧,我会保护她,不给其他人伤害她的机会。”
夏老爷子看着走廊里人来人往,没有立刻回话。
若是别人说这话,他一定会觉得自大狂妄,但这话从霍清珣嘴里说出来,他是相信的。
只不过相信是一回事,放心又是另外一回事。只要和自己在意的人扯上关系,理智往往都要靠边站。
……
霍清珣出去的时候顺手带上了房门,整个病房里只剩下夏朝颜一人。
女生摸出手机点外卖,思考中午要吃什么。
昨晚她说想吃炸鸡,霍老师嘴上拒绝,最后却吩咐凌叔买了全家桶过来,整整一桶,直接把她腻着了。
“今天吃点清淡的。”女生在各种粥铺里翻来翻去。
“嗯,也不知道夏悦娆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乖乖去书房跪着?”她轻松地哼着小调,对自己机智的反应很是满意。
其实她对霍清珣说了一个小小的谎,昨天看到夏悦娆等在楼梯口,脑子里便有了成型的计划——就算夏悦娆不找茬,她也会主动出击。
父亲潜意识里一直在保护苏玫,不给他点刺激他根本不会认真为她这个女儿考虑。
正好夏悦娆等在那里,又正好夏悦娆也在打她的主意……
不出所料,这场较量,她赢了。
“这只是个开始……”女生轻轻婆娑着额头上的伤,冷笑,“夏悦娆,苏玫,我不着急,我们可以慢慢玩。”
……
清陵的冬天很冷,临近年关,霍家的祭祀典礼将近,大宅里挂上彩灯,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咦?这是什么?”
“阿芜小姐,这是糖人。”
“糖人?可以吃吗?”
“可以的。”
“给我给我,我要尝尝!……唔,谢谢你。”
女孩握着糖人蹦跳着上了台阶,推开二楼房间的门,跑到软榻上以书盖脸的男人身边用力摇晃他。
“阿珩,你看,婆婆给我的糖人!你看嘛!”
“啊……”最近这段时间安排祭典,霍司珩已经连着好几个晚上没睡觉,如今好不容易找到机会躺一会儿,又被女孩摇醒。
“阿芜。”他无力的扶额,“我很困,你自己去玩。”
“……”听到这个回答,女孩嘟着嘴,慢腾腾转身走了。
连翘过来的时候正好碰到阿芜坐在台阶上看着糖人发呆,女人诧异道:“阿芜,怎么坐在这里?放心感冒。”
这孩子是主人从裴琸那里拐来的,平日里一派天真烂漫,今天怎么看起来不开心?
“连翘姐姐。”
“怎么了?主人欺负你了?”连翘摸着小女孩的脑袋,就像摸自家养的那只猫。
“连翘姐姐,裴琸什么时候来接我?”
“嗯?”对裴琸这个名字生理厌恶,连翘皱眉,“阿芜觉得这里不好吗?”
“没有——这里有好多人陪我玩,我很喜欢这里。可是……”可是,我更想待在裴琸身边。
“放心吧。”小女孩这模样像只被主人抛弃的小狗仔,可怜得很,连翘安慰小女孩,“裴琸回来以后就会来接你了。”
至于他能不能回来,那就是个未知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