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节的晚上,十里长街花灯浮动,灯影缥缈,映着古镇的白墙青瓦,时光仿佛回到了千年前。街道上人潮汹涌,车水马龙,一片佳节热闹的景象。
夏朝颜从窗户往下面看,隔着一条街的距离,可以看到路边卖糖人的老爷爷。老人的摊子前聚集了不少人,老老少少都有,指着不同的糖画议论赞叹,还有小朋友吵着要买糖人,被母亲强行抱走……
那里是星城最繁华的街区,特别是如今这样的佳节——一片和乐之景。
“你在看什么?”整理好床铺后,发现女友站在窗户前发呆,霍清珣从身后搂住她的腰,下巴搁在她肩膀上,随她一起往下看,看到老爷爷的摊子,他轻笑道:“想吃糖?”
夏朝颜点头道:“看起来很受欢迎——难得元宵节,我们下去逛逛吧。”提议完,又担心他刚出院身子吃不消,立刻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要不我们早点休息?”
“好不容易来一次,也该下去看看。”霍清珣走到柜子前取出她的外套,给她穿好,再拿出围巾给她系上,这才满意的点点头:“我们下去逛逛?”
“霍清珣,你把我包成了粽子。”夏朝颜举起戴着毛绒手套的手,抗议,“这个样子,我怎么拿糖画?”
霍清珣装作没听到她的抗议,径自牵起她的手,笑道,“街上人太多,我怕有人看中你的美貌,把你掳跑了。还是包严实点安心。”
夏朝颜道:“明明想掳走你的人更多——你怎么穿这么单薄?”
“我是男人。”他点点她的鼻尖,笑道,“除了你之外,没有人可以掳走我。”
两人下了楼,老板娘正在前台给客人办理入住,看到他们,笑着招呼道:“出门啦?”
“嗯。外面那么热闹,出去走走。”
落星街位于客栈的西南边,隔着一条街的距离,毗邻落星湖,是星城最知名的景区,以夜市夜景闻名全国。出了客栈的院子,转过街角便可以听见长街里热闹的喧哗声。
霍清珣牵着自家小姑娘的手,最先找的就是她在楼上看中的糖画摊子。穿过熙熙攘攘的人流,糖画摊子前还是围着很多人,小朋友占多数。见这情形,夏朝颜也不急着要糖画,两人站在路边等着。
俊男美女的组合不管在哪里都是引人注目的存在,不一会儿,摊子前的人又多了一群,还多是女孩。
“哇,近看真的好帅啊!比那些明星帅多了!”
“对呀对呀,女朋友也很漂亮,果然,帅哥不是和帅哥在一起,就是和美女在一起了……这个看脸的世界,对我这种丑人太不友好。”
“我怎么看着眼熟,是不是那个明星……”
“你干嘛偷拍人家?”
“嘘,你小声点!帅哥美女当然要拍一拍,回去跟我朋友炫耀一下——我来黎疆玩,不只长了肉,还遇到了帅哥!”
听着周围女孩们肆无忌惮地议论,夏朝颜把围巾拉高了些,遮住半张脸,瓮声瓮气地说道:“霍清珣,我们先去别处逛逛。待会儿回来,人应该就没这么多了。”看这情形,短时间里是买不到糖画了。
“好。”他倒是不怎么在意别人的目光,可看是一回事,拍是另一回事。因为被侵犯了**而略感不悦的青年微微拧了眉,不咸不淡地扫了眼偷偷把手机对着两人的女孩,揽着夏朝颜的肩膀,避开镜头离开糖画摊。
女孩按下快门,凑上去一看却发现画面糊成了一团,当下泄气。
“哎呀,没拍到。”
“还没拍到呢!人家大帅哥临走前瞪了你一眼,你没看到?”
“瞪我干什么?”
“谁让你不经过同意就随便拍人家……”
走了没多远,夏朝颜就后悔了。这个时间点正是落星街的游客高峰期,来来往往都是人,每个摊位铺子也都是人,偶尔在一个地方一堵就是几十分钟——这个样子,别说随便看看,连走路都只能随波逐流,被人群推着往前走。
“霍清珣……”夏朝颜欲哭无泪,紧紧抓着青年的胳膊,怕被人群冲散,“蓁蓁说节假期不适合出来旅游,室友诚不欺我。”这哪是看风景,简直就是看人嘛!
“想吃混沌吗?”小姑娘壁虎似的攀在他身边,霍清珣伸手揽着她,替她格挡着拥挤的人群,道,“我听萧然说,这里面有家混沌铺子,鸡汤混沌特别好吃。”
“是吗?”一听吃的,夏朝颜来了兴致,“好啊好啊,我们去吃混沌。”老板娘的汤圆分量不多,她现在也确实饿了。
找到好友推荐的小吃店,里面人不少。两人找了位子坐下,霍清珣去前台点餐,夏朝颜拿出纸巾草草地擦拭着桌子。
“除了混沌,还想吃什么?”手机震了一下,是霍清珣发来的微信。
夏朝颜往周围的桌子上扫了一圈,回道:“鸡翅包饭!豆花!要加葡萄干和椰果的!没啦!”
“好。”
等霍清珣回来的间隙,夏朝颜给顾蓁蓁发了条微信:“蓁蓁,你猜我现在在哪里?”
“哪里?”顾蓁蓁秒回。
夏朝颜拍了张照片给她。
“大过年的,你在哪里的食堂吃晚饭吗?这么多人?”
“我在黎疆落星街!”夏朝颜狠狠敲下几个字——什么食堂,这哪里想像食堂了?!夏朝颜左右看了看,好吧,生活气息的确挺重的,可是,这古色古香的,明明就比食堂装修得好看啊!
“哦。那你猜我现在在哪里?”
“哪里?”
“ktv。”
“还说我呢,大过年的,你跑到ktv做什么?”
“同学聚会。”顾蓁蓁也是欲哭无泪,“你猜我看到了谁?”
“谁?”夏朝颜惊了,“不会是……”
“就是!”顾蓁蓁恨不得把手机挠出洞来。“他是我同班同学的表哥,好像班上人都知道,就我不知道!好尴尬啊。”
“尴尬什么。你可以问问他,和周梦鸽分手了没?”夏朝颜幸灾乐祸,“要是分手了,你就灌醉他,强上。”
“……你就是这么把霍老师那个禁欲好男人拐骗到手的对不对?大色狼。”
“……我倒是想啊,可是霍清珣不给我机会。”她是有这个胆子,但是没这个机会,一切都是白搭。
“和谁聊天,这么认真?”霍清珣把端过来的混沌和豆花摆到她面前,无奈道,“我回来了都没发现。”
自家男朋友回来了,夏朝颜把手机丢到一边,把混沌挪到面前嗅了嗅,道:“好香啊。”她舀了一个混沌吹凉后递到霍清珣嘴边,道:“霍老师排队点餐辛苦啦,先吃个混沌解解乏。”
霍清珣就着她的手吃了混沌:“我发现……”话未说完,夏朝颜手机亮了一下,是顾蓁蓁回过来的微信。
霍清珣本是随意瞟了一眼,不过一眼之后,青年的视线停在手机屏幕上,神色变得诡异起来。
夏朝颜没注意到他的神色变化,她沉浸在混沌的美味里,没抬头问道,“发现什么?”
没有回答。
夏朝颜抬头看过去,就见霍清珣不知什么时候拿起她的手机,正挑着眉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什么。
“……”女生内心警铃大作,开始回忆自己手机里有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大概、好像、应该没什么吧?霍老师这个表情是怎么回事?
“你觉得……”霍清珣看完了,倒转了手机推到她面前,一字一句轻声道,“我不行?”
这个声音,这个表情……夏朝颜浑身一哆嗦,想起自己正在和顾蓁蓁微信,连忙拿起手机看顾蓁蓁那个笨蛋发了什么。
“你们现在还什么都没发生吗?我去,朝颜,你家霍老师会不会不行啊?”
“要不然,你像电视上一样,买点药下给他,要是他还是不和你啪啪啪,那说明真的不行。”
“朝颜朝颜,再要不然,我给你买个情趣睡衣,你穿着在你家霍老师面前走几圈——实在不行,你还是和他分了吧……我这么说霍老师会不会想打我?”
他不想打你,他现在想打我。夏朝颜僵硬地扯出一个笑容,糯糯道:“霍清珣,我……就随便和她……聊聊……”
“嗯。”霍清珣点点头,“继续。”
继续什么?继续聊?都这样了还怎么聊得下去?夏朝颜欲哭无泪:“霍清珣……”
“继续吃。”霍老师点了下她的碗,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吃饱了,我们早点回去。”
“……”夏朝颜再次抖了抖,你用这种大灰狼盯着兔子的眼神盯着我,我怎么吃得下啊?!
……
夜色如水,凛风呼啸,吹得窗户咔咔作响,屋子已经被打扫干净,只不过破损的地方来不及修理了……也没有修理的必要了。
青年站在廊下,望着东边的天空静默许久,转身走进屋子。
真是奇怪,那些人不是来找那个叫裴琸的青年的吗?为什么到了如今,反而没了动作?
出了破旧的屋子一路往北,很快到了一间亮着灯的阁楼。在昏黄的灯光下,可以看见楼梯上厚厚一层灰。万俟昶没有在意灰尘,踩着楼梯到了二楼。
推开木门,能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一层黑色的影子宛如退潮一般,钻进了屋顶和墙壁的缝隙里。
听到动静,坐在书桌前看书的青年抬头看向他,嘴角勾起嘲讽的笑容:“见到夏朝颜了?”
“见到了。”
“她和万俟兰长得挺像的,对吧?”裴琸放下书,伸了个懒腰,道,“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觉得十分眼熟,后来想想,比起闻馨,她更像万俟兰。”
“闻馨?”
“闻馨是闻煜和万俟兰的第二个孩子。”裴琸的声音压得低了些,在凛凛的风声中听起来尤为诡异,“不,也可以说,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
“嗯?”万俟昶挑眉,道,“我知道那个女孩儿。十四年前,那个少年跟我说起过,他的妹妹。”那个叫闻凛的少年,在提起他的妹妹时,会扬起温柔的笑意,而提起妹夫,也会恨得咬牙切齿。
“她似乎过的不是很幸福。”万俟昶道,“是吗?”
“丈夫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她怎么可能幸福?”裴琸冷嘲道,“万俟兰若是泉下有知,知道在她死后,她的女儿和外孙女会过得那么凄惨,我想,她一定会气的踢棺材板。”
“凄惨?”万俟昶道,“我看夏朝颜现在很幸福。”那个男人为了保护她,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这世上,还有什么事能比找到一个真心待自己的人更幸运?
“那是现在。”裴琸道,“闻馨去世后,夏朝颜被人从夏家掳走,流落在外十三年,年前才被夏家的人找回来——十三年,你能想象她在外面是怎么过的吗?”
“怎么过还不是过来了?”万俟昶低笑,“只有真正经历过烈火焠烧的刃,才会锋利。”
“她不是刃。万俟兰只想把她养成小公主。”
“小公主……”那个女孩,现在活得不就像个小公主吗?被人捧在手心里宠着爱着……
“那天晚上,是你杀了那个袭击她的杀手?”那天晚上的枪声他也听到了,甚至还见到了想见的人,从他们口中得知了那晚发生的事。
“是我杀的。那些人带着枪,如果我不先动手,死的就是我们。”
“死的是夏朝颜,不是你。”裴琸眼里讽刺更浓,“你忘了吗?你不会死,你就是个怪物。”
万俟昶没有动怒,他在裴琸对面坐下,平淡地回应裴琸的话:“你也知道,我不会死。所以不管你怎么做,也杀不了我——你这辈子都不可能报仇,你的愿望永远不可能达成,你活着,远比我要悲哀。”
显然,万俟昶这话的杀伤力要大得多。裴琸咬着后槽牙,狠狠瞪着他,胸口剧烈的起伏着——若是平日,这么和他说话的人,早被他一枪送去见阎王了。可是如今身为阶下囚,就算气得想杀人,他也只能忍着。更何况,现在的他根本不可能杀了这个怪物。
气恼只是那一瞬间的事,很快,裴琸平静下来,他手指点着桌子,道:“你用什么方法杀了那个人?”
“蛊。”万俟昶道,“我放了一只蛊到草丛里,那只蛊虫循着味道爬到那个男人身边,轻轻的,在他腿上扎了一下……”
“那个男人的神经会慢慢麻痹,大脑先一步死去,但是人还是活着的,就像一个行尸走肉。待到毒素流遍全身,就会七窍流血而亡。”
“你说,我的蛊,是不是很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