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徽瑜听到司马攸的说法，立刻觉得他想得太简单了，不禁更加担心。

“你能总领军事，并不是皇帝信任你，而是要看你能用这些兵将做到什么程度，若你是庸才倒也罢了，偏偏你安抚内外无可挑剔，封国治理得富庶，官吏和庶民的心又都向着你，如今太子是什么水平你不会不知道，你可还想过你这样的人对皇帝来说意味着什么？”

太子愚笨，皇帝的弟弟却英明神武，连长相都看上去像个君主的样子，除了有夺位的危险还能意味着什么？

司马攸当然马上就联想到了，如此巨大的打击让他目瞪口呆，良久才结结巴巴地说：“孩儿愚钝，只想一心为大晋努力，竟没有考虑到这些。”

羊徽瑜摇头：“你如今年轻，思虑简单也并不奇怪，为母已经和皇帝商议过了，让你留在皇宫中当个虚职，你万不可推辞。”

羊徽瑜觉得这样一来不至于让司马攸疏远朝廷，二来也不会让他继续多建功勋被人妒忌，怎么也比大权在外安全的多。

司马攸起身，又拜了一下，“让母亲担心，孩儿十分惶恐，母亲既然已有教诲安排，孩儿哪有不听命的道理。”

羊徽瑜欣慰点头，还未答话，外面千里光的声音已经传来，皇帝驾到。

司马攸和羊徽瑜听说司马炎来了，都收敛的表情，司马炎进了内殿，笑着说：“怎么侍从们都在外面？”

羊徽瑜神色丝毫不乱，微笑说：“予久不见齐王，与齐王说说家常话，还有皇帝当初被元皇后说教的丑事，可不能被那些人听见。”

司马攸赶紧附和几句，而司马炎当然没有多想，哈哈大笑说：“弘训太后偏心，从来不说齐王窘迫之事，却总拿朕玩笑。”

羊徽瑜说：“齐王妃柔和，不如元皇后贤明，哪会说教齐王，虽说是听了笑话，应当会是羡慕皇帝才对。”

司马攸赶紧也拱手：“陛下为一国之君，气度威严不凡，臣敬畏不已，如今只盼着陛下能早日剿灭东吴，再创秦汉大一统之壮举。”

司马炎本来就没在意，听了几句好听话更加觉得开心，看着司马攸说：“朕还要指望齐王带兵为朕完成这壮举，如今天下军民都敬服齐王，齐王可以轻易大显神威了。”

虽然也有点商业互吹的意思，不过司马炎的确还是看重司马攸的能力，外战暂且不谈，练兵聚人心司马攸可是很有用处。

司马攸快速瞄了一眼羊徽瑜，羊徽瑜只是微笑看着，司马攸知道羊徽瑜在提醒，这个时候正是退避三舍的好机会。

深深拜了一下，说：“所谓空有表象就是在说臣了，如今让陛下都误判，臣心中难堪。”

司马炎的表情有些惊讶，说：“齐王为何如此说？”

司马攸说：“臣因为陛下给予要职，臣不敢酿出大祸，于是处处小心，兵将偶有违规犯错臣也只是息事宁人罢了，所以众人才因为舒适顺心而拥戴臣，如今陛下再托付下去，将士恐怕安逸惯了不思进取，陛下统一大业难以完成了。”

司马炎惊讶之余还有些愧疚的表情，虽然不一定全是这样，但仔细想想恐怕确实会有这个可能。

手放在了司马攸的肩膀上，语重心长地说：“朕未想到竟会如此，世人都只看表面结果不看过程好坏，连朕都难以例外，却是为难齐王了。”

司马攸只是低头敬拜，而羊徽瑜说：“皇帝也是过于相信自己的亲弟弟，齐王本是喜好读书之人，也未有过多少带领军队的经验，皇帝不该授予有军权的武职。”

司马炎笑着说：“朕不是已经答应过弘训太后了嘛，方才齐王走得匆忙，朕未来得及宣布，想来宴会上也不该宣布，故而匆匆赶来。”

司马攸明白这是司马炎准备按照羊徽瑜的建议去做了，但也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脸茫然地看着司马炎，司马炎说：“齐王不如就留在洛都，朕封你为太子太傅，教导太子，太子不喜学习，还指望齐王多多费心了。”

这个职位要安全多了，而且依旧能亲近直系皇室免遭疏远，司马攸赶紧跪拜在地，“陛下授予如此要职，将大晋未来托付给臣，臣怎能不尽心尽力。”

司马炎赶紧扶起司马攸，“齐王不必如此，朕见到齐王答应了，心里也是开心的很，齐王虽然文雅，但朕的军事还是多要齐王建言献策，朕再加封你为骠骑将军吧。”

司马攸立刻推辞，司马炎摆手说：“朕已经决定了，齐王不必谦虚，昔日崇化太后临终时，要朕不可亏待齐王你，朕如今怎能让齐王闲来无事徒耗时光？”

司马攸主动推辞，司马炎也的确打消了疑虑，原本就是大臣们提了一嘴罢了，司马炎并没有完全相信。

羊徽瑜在旁边看到司马炎认真，担心司马攸一根筋，于是也说：“皇帝乃是真心，齐王不如就答应吧，不然外人以为皇帝罢了齐王军权，是和魏文帝对待陈思王的想法一样了。”

司马攸推辞不过，于是敬拜谢恩，而司马炎觉得一直在这里打扰羊徽瑜休息也不好，和司马攸一同告辞就离开了。

羊徽瑜听到外面车驾走动的声音，长长松了口气，好在事情总算是顺利达成了。

琉璃立刻把水端上，又说：“弘训太后不必太烦心，属下看陛下模样，还是信任齐王的。”

羊徽瑜苦笑，望了一眼门口，又摇摇头，“虽然是这样，但也是因为天下还未统一，皇帝需要齐王的能力，再者毕竟同胞，皇帝自然更信任一些。”

羊徽瑜只怕以后天下安定了，司马炎的心就变了。

司马炎和司马攸出了西宫，一直往北宫的九龙殿前行，司马攸对司马炎说：“陛下，宴会还请臣推辞吧。”

司马炎询问原因，司马攸说：“宴会吵闹，臣酒喝了不少，在那里会觉得头痛。”

司马炎哈哈大笑，“朕也有同感，不如就趁着这夜色随意走走吧。”

司马攸答应，司马炎于是派了个宦官前去九龙殿通报，左棻维持晚宴，饮宴完了各自回去。

夜色美妙，皓月当空星辰点缀，微微的风吹得舒爽，司马炎询问司马攸讨伐吴国的看法，司马攸见到司马炎认真，于是也认真发表意见，司马炎听了连连同意，司马攸心里想起羊徽瑜的话，不禁有些纠结。

“怎么了？齐王脸色忽然不好？”司马炎发现了司马攸的表情变化，立刻问。

司马攸可不能让司马炎看出些端倪，赶紧摆正表情摇摇头说：“并无，恐怕是有些醉了，和陛下在北宫如此同行，还是多年前的事了，心中不禁有了些感慨。”

司马炎也有些醉，听了司马攸的话也不禁想起过往，放眼四周，北宫已是大得难以一眼看清，多有宫殿知道皇帝靠近了，重新点起灯，然而也不能确定皇帝是不是朝着自己这里来，不敢唐突出殿迎接，只能咳嗽几声，或者用娇媚的声音使唤一下仆从，希望能引起皇帝的注意。

司马炎平常倒是挺享受这样的感觉，也因此随便找过几个低位的嫔妃尝尝鲜，但此时的心情却让他觉得这些女人的举动如此可笑。

叹气说：“崇化太后已崩多年，这皇宫虽然比当初扩大不少，殿也多修了无数，但终究不如当初像个皇宫啊。”

司马攸说：“赵夫人虽然看上去不至于是个庸人，但是和崇化太后比起来，自然要差得太远了，然而叹息无用，还是只有陛下多费些辛苦在这后宫上了。”

司马炎说：“既然朕与齐王都如此感慨，不如就去那后苑看看吧，想来朕也是几年未曾去过了。”

司马攸答应，千里光倒是惊讶担心得半死，赶紧敬拜说：“陛下，天色已经黑了，后苑久不修葺，植物肆意生长路不好走，白天去尚且要小心，此时过去若是脚下有个意外如何是好？”

司马炎倒不至于任性这种事，于是说：“那朕不进园内，与齐王在门口看看便可。”

千里光高呼陛下圣明，然后让众人摆驾前去后苑，司马炎和司马攸在后苑的门口停下，宦官们拿着火把照亮了门口和园内的一小段路，司马炎门口看着熟悉又陌生的路，与杨艳在这里共度的时光转瞬略过，不禁感慨万千。

司马攸在旁边看着，问：“陛下有心事？”

司马炎点头说：“想起朕那时候陪着元皇后来这里，元皇后修剪阻碍道路的枝叶，还不让朕下令他人帮忙，如今元皇后不在了，这地方竟然也成了这副模样。”

伊人已逝，亲手维护的花园也变得凋敝，呼应的很，也让司马炎心里百感交集。

司马攸也不想司马炎伤心了，安慰说：“陛下能想起这个地方，亲自过来观看，元皇后若是泉下有知，想必也会欣慰。”

司马炎点头，又说：“当初元皇后忙完总是劳累，朕总会和元皇后前去竹棽殿休息一番，今日既然已经到了这里，不如再如同当初一样去竹棽殿看看吧，齐王可愿陪同？”

虽然只是在花园门口看了看，但是里面那么黑，也没有一点火光透过来，想必也不会有人在里面，司马攸本来还指望再次遇到杨芷馨，不免有些失望。

不过司马攸也的确对住在竹棽殿的两人很是好奇，甚至也想过那天遇到的人或许就是她们其中之一，立刻同意。

司马炎也大为高兴，于是立刻让车驾往竹棽殿前去。

竹棽殿，杨芷馨今夜刚好睡不着，不过即使醒着也没有事做，对着油灯发着呆，乌蔹莓自然也不敢早于杨芷馨之前睡下，就在外面候着。

忽然听到远远的地方传来哈哈大笑的声音，笑声在这寂夜里显得尤为响亮，还伴随着许多人的脚步声以及车马的声音。

杨芷馨觉得莫名其妙，走到正殿想要看外面，发现叶紫苏也同样从自己的内殿到来，看上去也是刚起床的样子，见到了杨芷馨立刻说：“姐姐也听到声音了？”

杨芷馨点头，说：“这里白天都不会来个人，这大晚上的怎会有人声？”

叶紫苏一下就紧张了，“该，该不会是不干净的东西吧？”

杨芷馨一脸无语，自然不会和她解释什么唯物什么科学，只是摆摆手笑着说：“妹妹放心，只有这个东西我可以和妹妹保证是不存在的。“

叶紫苏一脸的疑惑，杨芷馨微笑说：“鬼这东西，就是人嘴巴里的一个工具，需要它的时候，那人死了就会变成鬼，不需要它的时候，人死了就是一堆骨头。”

叶紫苏无言以对，但还是觉得杨芷馨说得有道理，紧张的情绪也放松了不少，杨芷馨让宦官昆布前去打听，自己则和叶紫苏在正殿等着。

跑去没有多久，昆布又匆匆跑回来，喘着粗气说：“报告杨婕妤、叶容华，是皇帝陛下和齐王殿下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