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菡一路都没有再说话,微微闭着眼睛,想着心事。
林清江也不再开口,径直到了松涛苑。轻轻将放回床上,林清江细细给林若菡诊起了脉。
不过几息,两个手腕都细细诊了一遍,林清江挑眉看着微微闭眼的林若菡。
除了气血极为虚弱,和今日的余毒外,五脏六腑都没有什么大问题。他记得很清楚,当日从小简氏手里救下林若菡时,那孱弱的身体,随时都会面临气血枯竭的危险境地。
若菡,你是若菡,可也不是若菡。
你到底有何奇遇,能有如此精湛的医术和毒术。
林清江看了许久,林若菡都不曾睁开双眼,想到刚才那一幕幕惊心动魄的场景,自己都觉得心有余悸,起身要写方子,突然觉得衣摆被拉住了。
转身低头一看,一直素白纤细的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袍,手掌轻微颤抖,指骨骨节有些微微发白,一眼看去,那脆弱的小手似乎一个用力就能捏断。再看床上的女孩,睫毛不停扇动,可就是紧紧闭着眼睛。
林清江微微一笑,眼中竟然闪过一丝名为慈爱的情绪,自己都没有察觉,“若菡,还有事?”
林若菡微微睁开眼睛,透过浓密的长睫,看向眼前这个俊朗又儒雅的父辈。
“林大人,我……”林若菡讷讷了半天,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把手小心缩了回来。
林清江复又坐下,看着林若菡欲言又止的表情,又是微微一笑,倒是先说了一段让林若菡大为惊讶的往事。
“若菡,我林氏一族是三国分裂前,大宗师毒牙的嫡枝传承。”
“大宗师姓林名雅,小时被打落了满口牙齿,自己用特殊材料制作牙齿后,自称毒牙。”
“毒牙大宗师是林氏嫡子,十二岁时被父亲的庶子所害,母子皆惨死,可就在死亡第二天又复活,并突然展现了医术和毒术两大杰出才能。”
“他为母亲报了仇,自创林氏毒术一脉,成为毒术一脉的大宗师,达到了前人从未高度,他所研制的毒方绝大多数因为无法制作而从此失传,你所研制的《三步一生》就是他当年的成名毒方。”
“当时,毒牙大宗师用《三步一生》毒杀了他的父族整整三百六十九人,整个林氏一族的男丁几乎全部死于这场复仇之中,林氏族中成了人间炼狱,乌黑的血肉和森白的骨骸,简直让人闻风丧胆,多年之后都无人敢提起,当然,这也令得他迅速在全国名声鹊起,人们说起毒牙就心颤胆寒。”
“他的很多想法至今都让人匪夷所思,单说他的一口整洁牙齿,至今都没有人能研制出,完全和人类高度相像的材料,和一模一样的形状。那副自制的牙齿,让毒牙大宗师在后来的日子里,几乎能够和常人一样,过着正常的生活,这种医术,无论是医术一脉还是毒术一脉,都没有任何传承下来,甚为可惜。”
“毒牙大宗师的离世至今还是个谜团,谁也不知道他究竟在哪里去世,他的遗体安置在哪里,所以,他的很多秘方都已失传,你制作的《三步一生》只是他最有名的毒方之一而已。”
“所以,若菡,你是不是若菡,或者,你是不是另一个毒牙大宗师,我其实都不想去追根究底。”
“我的女儿若是活着,她根本无法应对,今日不是被林燮带走做了禁脔,就是被林燮当场毒死,她能简简单单的死于一场风寒,对她来说何尝不是另一种幸运?她从小到大,我帮扶过多次,可我这个亲生父亲都放弃了,只是因为她的性子根本立不起来。可我岂能护她一辈子?”
“你刚才想要弑父,我其实并没有觉得有多大过错,能做到,是你的本事,我能死于你之手,毫无怨言,也算是偿还欠了嫣然和她的债了。”
“我拿你和林若莹去换史婉珊和她女儿,因为我会让林均跟着你一起去,走了过场,就算服了解药后史婉珊还如此模样,我也算是还了债,终会对她放手了,原本这次我就想彻底解决这个麻烦。我可以容忍府内争斗,可绝对不能超出我的底线。”
“那日你从小屋醒来后,看到我的第一个眼神,我很明白,那是一个女儿对父亲极度怨恨又渴望亲情的眼神,你就算不是我的若菡,可我也已经是你的父亲了。”
“我从前对不起——”林清江突然顿住,看着滚圆的泪珠,从林若菡眼角不断滑落,他亲手拭去,“莫哭。”
林若菡终于睁开了眼,湿漉漉的大眼睛里,满是迷蒙和悲伤,她犹豫良久,终于鼓足勇气开口。
“林大人,如果有一天,我说是如果,林若峻若是患了绝症,需要我这个姐姐的骨髓、就是脏腑来救命,”她闭了闭眼,任眼泪肆意的横流,“我想问,你会不会牺牲我,去救林若峻。”
“呵,这是什么说法,”林清江轻笑,用袖口去擦林若菡的脸颊,被她脑袋一歪躲开了,却看见她黑漆漆的眼珠一瞬不瞬盯着自己,仿佛对他的答案很执着,他想也不想,“活得够不够久,除了看天意,还要看自己的本事。若菡,林若峻若是有本事拿了你的性命去续他自己的命,我除了照例出手三次外,只会为胜利的一方表示欣慰。只有有能力有手段,才能活得更久,你都没有能力在自己的家族中存活,何谈长大后去别处,所以——。”
“林大人,你没有回答我,”林若菡打断了林清江的话,执拗的追问答案,“我问的是,你会不会拿了我的命却给林若峻续命。”
“……”林清江有些惊讶,“当然不会,小辈的事我不来不会干涉,大家各安天命,各凭本事。你应该知晓我的行事——”
“这么说,你不会!”林若菡眼睛亮闪闪,直直看着林清江,里面的喜悦几乎要满溢出来,仿佛获得了天大的惊喜一般,让她欣喜若狂。
“当然。”林清江被自己的女儿看得有些目光有些躲闪,那种“你真是一个大好人”的炽热眼神,让一直秉承能者生存不论亲疏的自己,感到有些不自在。
“林大人,我的父亲也叫林清江,你和他长得一模一样,只是你比他更好看。母亲也叫简嫣然,只是我跟着爷爷时叫林若菡,后来他们都死了,我跟着母亲一起生活时就叫简妍。我从出生到死亡,正式见面却只有是临死前的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