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四章 眼睛
作者:瑾延      更新:2019-08-02 05:04      字数:2324

松涛苑里,王嬷嬷已经醒来,毒性完全解除,但身体很虚弱,听着小丫头绘声绘色说着大小姐是如何厉害,将一族族长制得服服帖帖,最后三跪九叩才拿到了救命的解药,灰溜溜的离开,眉梢眼角都是得色。

“呵,你个小丫头,知道什么,尽瞎说!”王嬷嬷躺在床上,虚弱的笑,但一脸的自豪,怎么也挡不住。

“您借奴婢一百个胆子,奴婢也不敢胡说八道,这可是傲雪侍卫亲口说的,那老毒物像个孙子似得,朝我们大小姐叫老祖宗饶命呢!”小丫头嘻嘻笑。

突然,有争吵声音隐隐约约传来。

“……你一个小小的侍卫,凭什么不让我进去,我可是已故老夫人的人,老爷都要给我三分薄面,你一个小丫头片子,摆什么什么主子的谱,滚开,小心我让老爷来撵了你!”李嬷嬷声音虽然焦急,却异常的盛气凌人。

“李嬷嬷,别说小姐还在休息,就是小姐好好的,我都不会让你这种人进去见她,走吧,别叫我出手,到时你想走都走不了。”傲雪一点颜面也没有给,言辞间的鄙夷毫不掩饰。

外面还在争吵,王嬷嬷听了几乎咬牙切齿,她交代了小丫鬟几句,看着小丫鬟急匆匆离去,心里有了计较。

等着吧,老贱货。

“……别以为王氏派来的就了不起,嫡亲的外孙女放着不管不顾十几年了,现在才想起来,我呸,”李嬷嬷一改往日的沉默和事不关己,踮起脚尖扯了嗓子大喊,“大小姐,请你给我们表小姐诊诊脉——”

好个不要脸的老货!

傲雪气得脸色发青,“铮”的一声,宝剑刚出鞘,被急急跑来的王嬷嬷的小丫鬟拦住了。

小丫鬟低声耳语了几句,朝着李嬷嬷不屑的撇撇嘴,就又匆匆走了。

傲雪哈哈大笑,“如此,甚好!”

随之,李嬷嬷一声惨叫刚刚出口,就被迫生生中断。

林若菡被声音微微惊醒,完全不知道李嬷嬷已经被卸了下巴,绑了手脚,毫不留情地丢到了史婉珊的客房中,她翻了身,继续沉睡。

夜间的山风微微吹拂,丝丝寒意仿佛一个不经意,就能直接钻进了心里。

林若菡觉得自己似乎在熟睡,似乎又在山间游荡。

人类的生命可以非常的丑陋和肮脏,不论性别,不看年纪,不挑职业,更无关亲疏。

自私和狭隘可以扎根于整个生命的过程,谁也无法撼动。

正因如此,人性中的点点美好,才值得永远珍藏。

林若菡轻轻走到那里。

眼前这个深深的大坑,似乎是一个不错的落脚之地,她身随心动,悠闲地坐在了坑边,晃着脚丫,看着里面正在犹豫挣扎的女孩。

女孩心中在挣扎,她觉得自己应该是个多余的人。

既然是多余的,那么她应该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大炕里的林若菡把石头握在手心,凉凉的感觉传入手心,她心思有些混乱,感觉那只巨大的眼睛又在死死盯着自己。

那只眼睛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林若菡根本没有想过。

后来她跟着母亲一起生活,继父和简嫣然发现了她的不对,开始了她心里咨询和干涉的漫长生涯。

医生问她,那只眼睛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是什么颜色,什么形状,会和你说话吗,出现时你都是在做什么?

做什么?

林若菡记得自己当时回想过一些事情。

同桌抄了一首徐志摩的诗,两个女孩在课间头碰头将心中的读后感悄悄告诉了对方后,心中激荡着的澎湃情绪被掩盖在了白天慢满满当当的课程中,林若菡一回家,先做完了作业,又将爷爷要求的每日功课做完,看了一眼周围没有人,她轻轻掩上房门,将书包中折叠整齐的那首诗拿出来,看了一遍,细细回味一下,又小声念了一遍,再慢慢琢磨一下,心里汹涌的不知名情绪让心房有些鼓胀,林若菡不知道那是什么,只有脸颊的一抹兴奋的红晕证明她此刻的不同。

爷爷粗暴地冲进房间时没有任何预兆,他一眼看见那张纸上的诗,二话不说,一个响亮的巴掌印在了那抹红晕上。

爷爷怒不可遏:小小年纪,竟敢看这种不三不四的东西!

林若菡捂着火辣辣的脸颊:你怎么可以一声不响就冲进来,这是我的房间!

爷爷冷哼:我在门缝里看了你很久了,做完作业,随我去药房。

林若菡不服:你怎么可以不分青红皂白就打我,我们校长说了,你如果把我的耳朵打聋了,你的行为要坐牢七年!

爷爷差点再次一巴掌:我是你爷爷,你竟然想让我去做牢,你奶奶说得对,你就是个白眼狼!

那时的林若菡很迷糊,为什么自己无故被打,说出长辈如此行经要坐牢是白眼狼,可长辈毫无理由的动手就理所当然。

大炕边坐着的林若菡继续摇晃着脚丫,看着那个坑里的林若菡,笑得没心没肺。

道理、法律、规则,很多时候,在那个国度,经常是排在辈分、资格、权利之后的。

人类这种动物,也不是很纯碎的,你现在不懂,以后会慢慢懂的。

他可以有人类的外形,甚至有人类的大脑,但他的思想也许和未开化的飞禽走兽无异。

你大可不必在意。

当然了,你如果不能接受,你完全现在就放弃生命。

坐在坑边的林若菡,对着坑里的林若菡闲闲地说着。

坑里的少女当然听不见也看不见,她握在手里的石片松了又紧,紧了又送,手掌被拉开了一道道血口子,似乎浑然不觉。

天黑透了,夜幕如同严严实实的黑色帐幔,压在了眼前,似乎有些压得透不过气。

坑里的林若菡呆呆坐着,看着手里的猩红渐渐结跏,可她不知道,那猩红永远留在了心底深处。

直到有第三拨人走过附近,林若菡才用嘶哑的声音,呼喊来人。

麻木的林若菡被带回家时,祖母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耨只小宗桑(你个小畜生),自家野得拂晓的回栽(自己野得不晓得回家),裂到乌拉两个老宁拂暗袋(连带我们两个老人不安生),样耨度来做啥(养活你干嘛),耨外子起系得好(你还是死了倒好)!”

林若菡眼神空洞得看着祖母的两片嘴唇,一张一合,脑壳像是被锤子狠狠得砸,突突地剧痛。

两个林若菡突然间重叠起来,头痛欲裂的感觉让人难以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