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菡起码有三四秒的愣神，心里除了意外，还有些许的尴尬。

好吧，她和眼前这位……公子，见面不过两次，不是被追杀就是在搏杀，人家第一次帮了自己，刚才还应了她的请求，绕道而行，自己却还总和人家马车过不去。

这么说吧，不是弄坏人家人家爱车的玻璃，就是将污渍抹在人家爱车的油漆上。

好丢脸，林若菡简直不敢直视眼前之人，两辈子的老脸有些挂不住，不自觉有些脸红。

原来他是这个店铺的大匠啊。

根据刚才一路走来，视线中匆匆瞥过的各种工房，她猜想，如此规模，这个璀璨阁应该就是后世的科学院了，不过只是民间的而已，眼前这个年轻男子，说是最厉害的大匠，那应该类似后世的首席科研人员了。

林若菡瞬间充满了敬意。

她没有行这个世界的女子标准的福礼，而是和后世一样，面对她觉得需要尊敬的科学家，身体站直，眼神敬重，微微颔首，行了极其郑重的一个点头礼。

赵衍微微有些惊讶，眼前少女从看到他起，表情一直在变化。

从尴尬，到羞赧，到尊敬，到郑重，到……微微点头。

这是，行礼的意思？

他从转身开始，就一直细细端详这个少女。

身材矮小，身量纤细，目测只有自己胸口的高度。

刚才没有受太大的伤，却也有些狼狈.

手掌缠了一些布，应该是那个女侍卫帮她包扎的。

那一身水灰色的长裙，用的是江南王氏彩绣坊一年只出几十匹的漫天霞光彩云纱，只是颜色似乎还是绝无仅有的——灰色。一匹就价值千两的彩云纱，老主顾是宫中四妃以上的顶级贵妇，或者是哪家王公大臣家的宗妇，用来宴会时穿着的，无不是颜色瑰丽霞光四射的。可一想到，王氏是她嫡亲的外祖母，能够为她特制一个颜色，也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袖口用银线绣了暗纹花鸟，若不是这个颜色，用在这个年岁的少女身上，应该是非常的活泼灵动。

裙摆有一大片的米粒大小的浅灰色珍珠绣成的花朵图案，行走间珍珠的光泽和裙摆的淡淡霞光，相互映射，既低调又奢华。

赵衍发现，一边的裙角似乎被扯去了一块。应该是她刚才踉跄时，撞倒了哪里被勾破后，被她自己嫌碍事自己扯去的。

赵衍微微挑眉，按照她如此小家子气的性格，应该是不知道她就这条裙子应该价值几何吧。

少女除了头上固定发髻的两枚翠玉钗外，身后及腰的长发被灰色的彩云纱在一半的位置绑了起来，有些毛茸茸的垂在身后，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的首饰，极其简单。

她的头发比起同龄人，还有些稀疏和偏黄，宽宽的额头上有一层厚厚的留海，眉毛淡而弯，因为脸孔太过瘦小，一双眼睛极其大，眼睫毛长而卷翘，在巴掌大的小脸上大眼睛近乎占了近四分之一的地方，衬得额头宽宽，脸庞小下巴尖。

脸色有些苍白，羞赧的红润退去后，连唇色都是淡淡的，更加显得小脸上黑亮亮的大眼睛，极其醒目。

若不是脸色不对，眼神又过于清澈锐利，还有些过于老成，眼前之人应该是一个精致如同玉娃娃一般的女孩。

纤细，单薄，柔软，精致，却也有棱有角，不可侵犯.

赵衍心里微微惊讶之后，稍稍颔首，算是还了她的一礼。

缓缓踱步，走向一旁的桌案。

林若菡用自己的方式表达了满满的尊敬，才细看眼前男子。

一袭青色衣衫，简单朴素，可他优雅缓缓转身的肢体语言，以及直视她时眼神中的自持有礼，一种名为学者的端庄又矜贵的气质，竟然不自觉散发出来。眼前之人，仿佛就是她后世熟悉的顶级专业学着，就是只身着一件普通的白色衬衫一条质朴的黑色长裤，也掩盖不住浓厚的专业学术气息。

不同的是，眼前男子除却气质出众此之外，还面容精致俊美堪比女子，但细看又却没有分毫的女气，相反的是，他无意间透露的疏离淡漠，还有无时无刻散发的威压，让他有一种淡淡的无法忽视的慑人威势。

林若菡细细回想了那种威压的感觉，就像后世她前往古庙中，观看一座座巨大的佛像一般，那些佛像的手掌都比自己的身高还要高，一只活灵活现的眼珠比自己的半个身体还要大，整座雕像似乎下一刻就能活过来，轻而易举的将自己碾压成碎末。那种泰山压顶的压力，那种巨大高度差距产生的压迫感，和面前之人带给自己的感觉竟然非常相似，不敢抬头直视，心房感到难受的挤压感，胸腔似乎被压迫到无法呼吸。

巨大建筑物给人的那种感觉不好受，可那是人为做到的，通过实际的高度差距和微妙的文化心里因素所产生，可眼前之人，林若菡竟然无法解释，那种犹如实质的压迫感从何而来。

她不由自主想要往后退，但很快便稳住身形。

如果后退，会非常不礼貌。不管作为一个值得尊敬的学者，还是一个帮了自己两次的不算坏人的人，后退，都是非常不合适的。

赵衍已经绕到一旁那张巨大的桌案后面，坐下，一边缓缓摊开案几上一叠图纸，一边对林若菡说，“构造已经明白，但两块特殊形状的镜面之间，如何形成你要求的，放大两百倍的特殊目的，图纸并没有说明，为保证显微镜能制作成功，请当面细说。”

林若菡深吸一口气，尽量放松身体，忽略那种强大的压迫感，走到桌案的对面，一张椅子边上。

桌案真是巨大，图纸、量尺、笔墨、书籍，还有一些她看不懂的工具，放在这个足有五六米宽的桌子上。

赵衍推了一张白纸过来，示意毛笔可从笔架上自选。

林若菡点点头，看看身边椅子，目测自己如果坐下，只能勉强够到那个笔架了，索性站着，目光所及处，看到了一根类似碳条的东西，拿过来，站着就开始在白纸上做起示意图来。

林若菡不是理科生，只能简单画清楚显微镜成像的基本原理。

她将人眼、目镜、中间像、管镜、物镜、标本和虚像之间的联系用示意图，画了出来，并用一个简单的公式，说明了放大倍数和管镜物镜焦距变动之间的关系。

赵衍听得很仔细，从开始的目露疑惑，到后来的眼神明晰，不过短短两盏茶的功夫。

林若菡很高兴，听见赵衍说了一句，“嗯，我已知晓”之后，放下炭笔就想要离开。

她感觉有些不舒服，想要快速离开。

可眼前之人显然不是这么认为，他盯着林若菡又大又圆又亮的眼睛，开口问。

“眼瞳的构造真如你所说？那根据视网膜成像原理，完全可以将你所绘制的显微镜倍率提升至数倍，甚至数十倍，为何你只是要求现在的两百倍？你所谓的显微镜作何用途？你刚才所说设计的智慧是从何而来？”

“是否能如实奉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