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菡不知道自己的手肘是个什么情况,伤在后面,自己看不见,那个女大夫还是什么也不说。
算了,简单处理一下,回去再说。
方大夫一边给林若菡处理伤口,一边偷眼瞧着林若菡。她看出世子爷对林若菡的看重,也不敢随便下结论,是否有骨裂,按照要求消毒止血就不会错,她就不会随随便便去做其他的事,小心谨慎总不会出大事。
她心里想着,眼前的姑娘也是个奇葩,刚才披头散发坐着,没见什么害羞的神情,现在整个手臂都露出来了,仍然不见有一丝羞赧。身边世子爷还虎视眈眈瞧着,没有一丝回避的意思。
赵衍盯着林若菡细细的胳膊,眉头皱得愈来愈紧。刚才用她的胳膊比树杈,实在高看她了。怪不得几十年的人参都能当宝了,没好东西滋补,能把身体养好了才是天大的奇事!
方大夫也在皱眉,眼前姑娘所说的脑震荡,是什么意思?
总感觉眼前这个姑娘也是个大夫,好像还懂得不少。
可是不对啊,这么年轻,看发髻还不到及笄,怎么就会是个大夫呢?
自己跟着师傅学了多年,都快二十有五了,还是个未出师的学徒,而且,要不是师傅的外伤药在萧国数一数二,自己师徒俩也进不了璀璨阁。
年纪轻轻,能得世子爷如此看重,而且——行为和常人似乎还不太一样,她到底是什么身份?
心里想着,手中就疏忽了,动作不受控制一下重了起来。
林若菡闷哼一声,疼得冷汗都流了下来,瞬间脸白如纸。
方大夫连忙停下手里的动作,原本给林若菡上了药正在绑布带,现在停了下来,看到林若菡的脸色,知道她肯定很是受罪。可方大夫的师父原本地位不低,进了璀璨阁后身份更是水涨船高,连带她也自觉身份不低。因此,她还有些不太习惯,给一个病人讲解她看到情况和治疗方式,更不会开口给一个随便给男子看整个胳膊的女子道歉。
虽然她是世子爷在意的人,可自己在他面前,也有自己的尊严.
林若菡眨巴了一下眼睛,眼中的雾气散去,仔细看了一眼垂眼给自己包扎伤口的女大夫,随后,咬牙将自己的胳膊勉力从方大夫手中挣扎开来,声音清晰且平静:“多谢姑娘,已然上药,就不再劳烦。”
方大夫本就是被人强行抓来的,只是见世子爷如此焦急,才纡尊降贵给这个一身灰扑扑的首饰都没有几件的小姑娘医治伤势,若是在外面,多少达官贵人家的娇小姐,都是出了高额诊金才能请到她出面医治的。而且,还要劳烦自己亲自给她拆发髻,那是下人才做的事情。
既然现在是自己说的不劳烦,那她就真的不劳烦了。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而且一直在一旁的世子爷都没有说什么,自己更加可以袖手了。
可是,没有等方大夫收回手,准备收拾自己的药箱,却看见身边的赵衍正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
方大夫心中狠狠一跳,顿觉自己要糟糕,可细细一想,自己什么也没有做错,以世子爷赏罚分明的性格,应该不会对自己有什么不公平的做法。
正想着,赵衍声音幽幽地开口了:“你——”
方大夫微微一福身,马上低眉敛目地接口:“小女方若然,是张大夫的嫡传弟子。”
赵衍面色平静,仿佛没有听见林若菡痛的闷哼,也没有看见她苍白的毫无血色的小脸,居高临下看着面前衣饰华美的所谓女医,没有叫起,也没有多看一眼,只是声音中的清冷让人听了感觉冻彻骨髓:“你,很好!”
随后,赵衍也不看这个蹲身半天双腿打颤的女医,仿佛她从来没有出现一样,仿佛对着空气在说话一样:“隐一,将她,丢回去!”
黑衣人再次突然间出现,方大夫如同来时一般,被人拎着衣领就消失在了原地,甚至还来不及抬头看赵衍一眼。
保镖!呃,不对,这里应该是叫隐卫!这个应该比一般的侍卫高级多了。
当然了,能用得起八心八箭当玻璃的主,是应该这个档次!
没见看人家的专职医生都这么富有,一身绫罗绸缎,一头的珠翠环绕的。
林若菡一边咬牙勉强的用左手将右手的衣袖放下来,一边在心里暗暗鄙夷有钱人的豪奢。
前世里,林若菡收到的最贵重的礼物是一辆限量版豪车,据说全世界就十辆,有钱也不一定买得到。其次是一幢高山上的别墅,当然,林若菡哪个也没有接受。不论她有多么大的成就,在国际上享有多么荣耀的学术地位,骨子里,她还是东方国度里南边地区一个名叫青镇的古老小镇的普通姑娘。
宽大的袖子遮住了整个手掌,但没有遮住刚才那个女大夫看异类一样的鄙视眼神。
她借用赵先生的书房医治伤口,那个女大夫不好意思赶走主人赵先生,反倒用眼神谴责她这个貌似不知检点的伤员。
林若菡心里冷笑,但也很快释然。
弱者做什么都是错!
这便是这个世界的规则。
小腿边有温热感觉出来,低头一看,是卢卡斯紧紧贴着自己,挨挨蹭蹭的正表达自己的愧疚。
林若菡低头看了看它,想要摸摸它的脑袋,无奈手肘太痛,只好作罢。
她左右摇晃了一下,十分勉强地站了起来,刚要说声告辞,一抬头,却看见了赵衍漆黑如墨的双眼,正一瞬不瞬看着自己。
林若菡知道,自己现在比以前那次还要狼狈。头发发髻已经散开,一头乱发胡乱的披散在肩上,脸上的泪痕估计还没干透,脸色估计也不太好。
深吸一口气,将心理残存的最后一丝委屈压下,林若菡朝赵衍微微颔首:“多谢赵先生请人治伤,雷掣也被先生照顾的很好,想来也没有我置喙的余地,今日看见雷掣离家出走独自来找我,不知为何以为雷掣可能被疏忽,所以冒昧打扰,看到雷掣很好,我也就放心了。雷掣年少顽皮,年纪大了也许还改不了性子,请先生多多包涵,请一定一定一如既往的照顾它。雷掣的年纪也许只有不到十五岁,若是它年老体弱不再活泼可爱,无法陪伴先生以及家人,若菡冒昧,愿意随时接受雷掣的照顾权,决不食言。若菡,再在此郑重谢过。”
林若菡站直身体,非常严肃且满怀感激地朝着赵衍鞠了一躬。因为身形的变化而带来的极度疼痛,让她额角苍白的皮肤下,一根根淡青色的血管纷纷凸显,腮边还隐隐约约有咬牙忍耐的极致表情,无一不在彰显她此刻的疼痛难耐。
可就是这样,林若菡将身体鞠躬成了九十度,维持了整整三秒才起身。
赵衍眼神有些晦暗,眼中犹如浓墨晕染,黑得无法化开。漆黑深处似有滚滚波涛汹涌,却被强制压抑得不见一丝端倪。
眼前少女的小脸真可说得上惨白,刚才那个什么女医粗手粗脚用的布条一拉,给她带来了极大的痛楚,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小小的泪珠,唇色淡的几乎没有一丝血色,额头留海已经因为冷汗而黏在了一起。整个人虚弱的似乎随时都能倒下。
明明在任何女子身上都是一副极度娇弱的摸样,在她身上却偏偏却是坚韧刚强得不可以有分毫的亵渎。
林若菡微微喘息几下,淡声开口:“赵先生,告辞!”
赵衍的心,突然感觉有一丝熟悉的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