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瀚志看到林若菡脸上突然出现淡淡红晕,却瞪着眼睛不说话,知道她心里有气。
但他也无法,谁让那个人是自己的母亲呢!
亲生母亲,十月怀胎的母亲,护着他度过艰难岁月的母亲。
一个五品小官的女儿,能够当伯府正妻,也算是林氏一门的殊荣了,他相信自己已经是拿出了最大的诚意了,林若菡应该也要妥协一二。
“我知道你委屈,但她是你婆母,伏低做小也是应当应份,”章瀚志信誓旦旦,“你父亲虽然现在是皇上面前的红人,但后宫之事瞬息万变,有我看顾,一定会保你父亲无虞。”
林若菡的怒气突然间就消失了。
翡翠观音像、后宫事端?
林若菡心里犹如掀起了滔天巨浪,由愤怒变成了惊疑。
章瀚志看到大棒加甜枣起了效果,看看时间紧急,想要马上抽身离开。可眼前的小人儿是那么娇柔可爱,他忍不住想起前世相处的种种。
打仗回来,两人开始几乎是如胶似漆,可林若菡很快就有了身孕,马杜玲借口孕期不宜同房,林若菡被责令关门好好休养,章瀚志一个月也难见到她一次,而后来两人落水,更是连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
前世的林若菡更加娇弱,没有现在这么美丽动人,目光却时时刻刻在他身上。
而今,自己的妻子就在眼前,章瀚志几乎满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一个欺身,章瀚志已经到了林若菡的面前,刚要一亲芳泽,发现闪着寒光的毒针差点扎到自己面门。
急速躲闪,刚要再次上前,却闻到了一股及其细微的香味。
不好,有毒!
章瀚志连忙闭气,却已经来不及,还是吸入了少量的毒粉,他又急又怒,一个巴掌就对着林若菡挥了过去。
林若菡已经躲闪了,可还是被章瀚志的手指扫中,一个趔趄后退了好几步,撞翻了一个屏风,在倒下之前,凌霜她们闯了进来。
还没等傲雪扶起林若菡,凌霜已经和章瀚志的人动起了手。
“住手!”
章瀚志没把两个女侍卫放在眼里,捂着肿胀的脸颊,让侍卫住手。
拿到解药,办正事要紧。
至于林若菡,等嫁进来慢慢调教也不迟。
“解药。”章瀚志一脸肃杀,不信林若菡敢谋害自己。
林若菡心里恨的咬牙切齿。
后悔当日没留下一些,管他几步见阎王;也庆幸当日全部用完了,章瀚志至少在今日见过自己后还喘着气,否则,自己死了无所谓,身边的人无辜被波及太过冤枉。
林若菡给了解药,看着章瀚志服下后消失在眼前,心里还是把自己臭骂一顿,到底是制药技术太差。如果醉晨暮早点制成,自己就可以回去等候章瀚志咽气好消息了。
这个世道说容易容易,说不容是真不容易。别说清风四人的武器上淬毒,就是他们本人,林若菡都不敢随便给他们分发毒药,否则,随便一查就能顺藤摸瓜。林清江官职不够高,御前的恩宠就像微风一样无迹可寻,根本护不住自己。
回到马车上,半夏给林若菡整理散乱的头发,冬雨流着眼泪给林若菡肿起的脸颊和手心的划伤仔细上药。
林若菡的心思却飞的很远。
林清江这一世的麻烦,也许比上一世来的要早。
她应该要和林清江商量一个对策才行。
而此刻的林清江,正跪在御书房里,一脸的无辜和委屈。
赵博微微闭着眼睛听完,原本想着,赏赐一些东西安抚一下就行了,可听着听着似乎不对。挥手让林清江退下,心里仔细琢磨了一会,觉得自己想得一点也没错。
汪氏看着后宫一个个传出好消息,已经稳不住了。好几个妃嫔的娘家,这几年家族兴旺,完全能和当初的荣国公府比肩了。
他不想社稷动荡,可也要分情况。
就在林清江离开后不到半个时辰,皇上出现在了皇后宫中。
章瀚志并不知道,他的慈母将要面临什么,他一心一意快马加鞭,急着去郊外的庄子上见一个人。
林若菡刚才的狼狈相,他看在了眼中,虽然他也不想出手,可并不后悔。
竟敢对自己动手,就要承担后果,他给了体面,也要展现自己的威严。
马车在璀璨阁门口停下时,林若菡脸上的肿已经消失大半。
傲雪和凌霜一脸肃杀还未褪去,一前一后紧紧护卫着,不断四顾张望,担心再有什么意外情况出现。
张大嫂挎着大刀已经等了很久,几步上前刚要开口,发现林若菡脸上似乎有新伤。
大眼珠子瞪圆,把林若菡上下细细打量了一遍,瞧着眼前的女大匠似乎还算镇静,也没受什么其他伤,想要把四个留在前面的大厅里,自己带着林若菡往后面走,可刚刚经过危险,四人绝对不愿离开林若菡半步。
冬雨眼眶里的泪珠已经决堤,半夏紧紧跟在林若菡身边,张大嫂无奈,她只得让林若菡先和这四人一起,在前院大厅一个小包间里,喝茶挑选首饰。
四人几乎没有任何心情,就算侍女们拿到眼前的东西再如何明亮耀眼,也没有想要仔细看看的意思。几人都是从最艰难的时候一路走来的,刚刚过了没几天太平日子,心知也许又要开始提心吊胆的日子了。
林若菡一边喝茶,一边心里思考,如何对付章瀚志。
就是林清江和自己一口咬定不嫁伯府,可逃避不是自己的风格,彻底让敌人消失才是一劳永逸的办法。
时间很快过去,林若菡没看到一旁的张大嫂一脸焦急,那只大手差点把发髻走给挠散了。
那边,赵衍等在竹楼里,眼睛盯着面前的书,可心里却精确的计算着时间。
用最慢的脚程,一边走一边看看园子里刚到的几盆从王府暖房拿来的牡丹,也许,还要走近看看,问一问,说不定还要用手摸一摸。
赵衍想到那个场景,眼底有笑意闪过。
可再如何,半个时辰过去了,不会还没有到。
发生了何事?
终于。
“啪”的一声,书本被合上重重搁在了桌上。
“隐一。”
赵衍对着突然出现的黑衣人说了几句,黑衣人转眼消失于眼前。
不多久,黑衣人回转,将所见一五一十回禀,再次消失。
赵衍微微皱眉。
林若菡喝干一盏茶,心里稍稍有了想法,准备回去和林清江商量一二。
刚要开口让四人留在原地等她出来,突然看见一个有些熟悉黑大个过来,说赵先生请她们几人一同进璀璨阁内院招待。
冬雨看见刘庆,屈膝行了一礼。
刘庆有些意外,想起了眼前女子就是那个小白兔。
勉强咧开一个笑容,刘庆觉得有些变扭,可难得有小姑娘没有看见自己就躲得远远的,还行礼,给个笑容,算是回礼了。
一旁的半夏差点吓一跳,眼前的黑熊精有些吓人,平时胆小的冬雨怎么就不怕?
林若菡跟着刘庆一起往里面走。
前面的黑熊精一步能让林若菡走两步,走的颇为吃力。
刘庆知道林若菡跟不上,但世子爷等了这么久,她就算跑着去,也是应该的。可眼角余光看见小白兔一路疾走,他倒是稍稍放缓了脚步。
林若菡刚才倒退撞翻了屏风,后背手肘其实不太舒服,疾走之下,身体更加难受。
张大嫂走在林若菡身边,看着她额头冒汗,刚要出口呵斥那头黑熊精,发现林若菡自己就放慢了脚步。
“这位壮士,”林若菡边说边放慢脚步,“如有急事,你可以先离开,张大嫂会带我们过去。”
刘庆对林若菡自己擅自放慢脚步很是不满。
他打心眼里不喜欢这个瘦得只有一把骨头,却吸引了主上所有注意力的,不像女人更不想女孩的人,总觉得她古古怪怪。不好好待在家中绣花写字,偏偏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稀奇古怪的东西,来吸引世子爷的注意力。
哼,现在想要攀高枝的,手段都这么厉害了!
林若菡看着刘庆冷着一张脸,几个转身就消失在眼前,心里对赵先生这个主人很是疑惑。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失礼,让主人家派出这么一个侍从来下她的面子。
不过,林若菡也没多想,平心而论,她和赵先生的相交原本应该就平淡如水,何必计较其他。
冬雨四人在刚刚看到竹楼的时候,被侍女领着去了别的地方休息,林若菡保证自己不会有事,才和四人分开,和张大嫂去了竹楼的二楼。
赵衍听见刘庆的回禀,说林若菡脚程很慢,自己先过来告知,赵衍明显感知刘庆情绪不对。
刘庆作为和晋王世子的一起长大的贴身侍卫,一般的四品五品见到都是点头哈腰,让他去亲自迎接一个小小的林若菡,他心里当然不忿。
黑大个说完,呼吸有些粗重地站在一边。
赵衍抬头,凌厉的眼神扫过刘庆,稍微一思忖,就明白了他的不忿。
刘庆死脑筋,死性子,但绝对死忠。
挥手让刘庆离开,赵衍拿着书施施然起身,一身崭新的青色衣袍行动间隐隐有光华闪现
林若菡应该就会到来,他心情愉悦地走到巨大的书架前,将手里的书放好。
刘庆只是不明白林若菡的奇特之处,认为一个小小女子,不配得到如此待遇,有如此想法,倒也能够理解。
看着眼前从顶端缓缓下移的书,赵衍想起林若菡上次看到后那明亮的眼睛和揶揄的表情,自己的视线也轻快地的书架上跳跃起来。
不多久,外面有了脚步声。
林若菡轻轻敲门,得到回应后走进屋子,看见赵先生正低头写着什么。
眼前画面似乎有些赏心悦目,男人容貌俊秀,神态疏朗,握着毛笔的手修长有力。
若不是刚才那个黑大个明显不虞的神情,林若菡几乎想要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容了。
她将眼底惊艳淡去,轻轻开口:“赵先生,劳烦了,不知那套设备制做进度如何了?”
赵衍知道林若菡和四个下人在前院大厅里喝茶,但并不知道隐一并没有凑近细看,突然察觉林若菡声音中的疲惫,从书架前回到书桌前残留的一丝笑意,已经消失。
抬起头,不用细看,林若菡的狼狈已经全部倒映在他眼中。
一边脸颊微肿,裙摆似乎有临时缝补的痕迹,比宫中相遇情况要稍好一些,没有见血,可也不见得多好。似乎,她的身边,时时刻刻存在危险。
赵衍的神情刹那间一变,鹰隼一般锐利至极的眼神死死盯着林若菡的脸颊,仿佛那里有什么不可饶恕的东西狠狠激怒了他。
手中的笔杆有咯吱轻响,赵衍一把放下,快速起身,几步就出现在了林若菡面前。
两人不过几步之遥。
林若菡能看清赵衍的脸上的薄怒,看着眼前高过自己一个头的男人,沉重的压迫感如此明显,她有些不明所以。
赵衍能看见脸上还未全部褪去的手指印,微微低头,眼神肃杀地看着一脸疑惑得少女,胸中怒火滔天。
赵衍觉得自己几乎有些狂暴,恨不得将眼前这个少女狠狠攥在自己手心里,或者牢牢绑在自己身边,外面的所有风吹草动对她来说,都是夺命利剑,稍有不慎,她似乎都能受到不轻的伤害。
两只手在宽袖中握紧又张开,终于,赵衍将怒火压了下来。
林若菡情不自禁后退了一步,因为她感觉到了危险。对面的男人衣袍无风自动,袍摆和衣袖像是被鼓了劲风一样飘动,这只是其次,最危险是他全身散发的凌厉又狠厉的气势,她眼前像是有一只巨大的利爪,正朝着自己狠狠抓来。
“似乎又是遇到了”小事”?林姑娘?”赵衍眼看着林若菡露出警戒的神情,眼神狠狠逼视她,“不知道这次是否已经顺手解决了?”
林若菡眨眨眼,直觉对面男人的话有些不对劲,甚至语气还有些危险。
可她不明白,上次宫中偶遇,应该没什么冲突,甚至最早的一次不欢而散也似乎也烟消云散了,可刚才那个黑大个的不善,和面前男人的气势汹汹,到底是因为什么。
林若菡觉得自己一直是个很能控制脾气的人,至少上辈子是。
但她又觉得自己莫名其妙获得了一次新生后,脾气有些变得不可控制,至少现在是。
眼前高过她整整一个头的男人,两只深邃不可探究的眼睛,盯着自己,让林若菡觉得内心深处的不可示人的东西被残酷的曝露在烈日下,水分瞬间抽干,只剩下扭曲丑陋的皮囊。
内心的想法有些不可抑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