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突然安静下来,所有观礼的人都在盯着林若菡,看她接下来会做什么。
赵衍脸色铁青,冷眼狠狠扫了跟在林若菡身后的两位嬷嬷一眼。
林若菡身上一定带着什么,而她们却丝毫没有发现。
“赵琛先生,张蓉蓉女士,”林若菡一开口,观礼的各位亲王郡王长公主之类的皇室成员,都惊讶的瞪大了双眼。
这个仁安胆子绝对不小,敢当着众人直呼公婆的名讳。
虽然她已经被封了公主,但这个异姓公主,和赵琛整个太后嫡子相比,安全没有任何分量。
赵衍脸色有些僵硬,打断了林若菡接下去要说的话,想主位两侧观礼的宗室长辈施礼,“诸位叔伯、姑姑,礼已成,请各位入席。”
有人知道接下来会很热闹,但知道太后极为疼爱赵衍,不想在太后那里碍眼;也有些人想要磨磨蹭蹭的看热闹,都被赵衍的人恭恭敬敬的请了出去。
林若菡也不阻止,这些都是局外人,她不关心。
大堂的的门“哐当”一声合上,除了四人,再无外人。
赵衍脸色铁青,“若菡,非要在今日吗?”
林若菡无所谓,“哪一日都行,而今天嘛,听说是个黄道吉日,似乎除了宜嫁娶,还宜算账!”
主位上的晋王夫妇两人看着赵衍这个架势,知道情况不对,但不敢轻举妄动。
张蓉蓉是亲眼见过她的侍卫在她面前如何变成一堆黑色的枯骨的,如今林若菡如此威胁的话说出来,怀疑自己肯定是被林若菡动了手脚了。
一想到自己也许马上会变成那对枯骨,张蓉蓉禁不住浑身颤抖,她眼神祈求的望着赵衍,声音有些急促,“元盛,那个贱婢对我们做了什么?是不是下毒了,你快杀了她,不不,不能杀了她,快点给她用刑,逼她将解药交出来。快点,快点,她若是不交,不管是扔进油锅,还是千刀万剐,一定要逼她交出来。她是不是想害你的弟弟,她这个贱婢,勾引了你还不算,还要毁了我们晋王府的希望。赵元盛,你还楞在那里干嘛,快点!”
赵衍听着张蓉蓉尖刻的话语,看着林若菡站在她面前淡淡浅笑,那嘲讽如有实质,仿佛一个狠狠的巴掌扇在他的脸上。
林若菡说得对,他对林若菡的感情再深刻再浓烈,在自己亲娘的性命前,孰轻孰重一眼便知。张蓉蓉不仅是自己的亲娘,他孤独在山上的那几年日夜思念的亲人,也是他对付太子秦王一系的天然盟友。
可如今,他再自欺欺人,也不能装做看不见。
盟友和妻子,他必须做出公正的决断。
“母妃,闭嘴!”赵衍站在原地没有动,脸色和眼神都一样的冰冷如霜,身上的威压没有一丝一毫的保留,身上大红的喜服仿佛是血色染成,猩红且刺目,“你谋害萧国的仁安郡主两次,虽然未果,但足以让你在大牢里呆到死。”
张蓉蓉尖叫,“赵元盛,你个白眼狼,我是你的亲娘,你有何证据要如此污蔑于我!”
赵琛也对着赵衍怒目圆瞪,“赵元盛,你是要反天不成?”
赵衍双眼如炬,仿佛射穿张蓉蓉内心,“崔四的人已经落在我的手里,但我要知道的事,早在这之前。”
张蓉蓉笑,有些猖狂,“那又如何,你能将你亲娘送到大牢里?就算你心狠手辣枉顾亲情,我肚子里的可是下一任晋王,比起你这个绝了后嗣的,他可是晋王府的希望。你问问你的亲祖母,她可同意你送我到大牢里?”
赵衍神情冰冷,“你可以拭目以待。”
赵琛差点从座椅上跳起来,“赵元盛,你还不是晋王,真当我这个晋王是死的吗?”
林若菡突然幽幽开口,“三位,你们的恩怨你们一家三口私下里解决,先把欠我的账,算算清楚吧!”
赵琛眯眼扫了一眼林若菡,仿佛视线了扫过一张桌子,拔高声音,“来人,将这个尼姑绑起来,送到府衙交给府尹,既然大理寺少卿不能断案,本往就拜托他好好审理一番,对亲王下毒,是个什么罪行?”
可他四顾周围,却没有一个人出现,赵琛有些惊惧,“赵元盛,你——”
林若菡有些不耐烦,自己的主场被那三个恶人给搅和了,她开口打断。
“赵琛先生,药效差不多到了,”林若菡语气凉凉,语速缓慢。
赵琛将视线紧紧锁住林若菡,“贱妇,你敢直呼本王名讳,今日就是你葬身之日,本王要你——”生不如死!
林若菡笑眯眯看着赵琛,听着他说着大话,然后,突然戛然而止。
赵琛喉咙发出“呃呃”的声音,那四个字“生不如死”就是怎么样都说不出来。
赵琛双手扯着衣襟,仿佛有些痛苦,又有些兴奋,瞧着林若菡,从愤怒,渐渐变成了顺从。
赵衍上前一步,将赵琛从上倒下瞧了一遍,却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除了脸上的表情。
那是一种仰望和顺从的表情,赵衍在他手下那里经常见到。
“若菡,你做了什么?”赵衍有惊讶,有不解,更有些慌乱。
林若菡眼角微挑,“赵衍先生,你的父母中了我的"言听计从"粉,若是违抗我的命令,或者心里对我有恶意,都会万分痛苦。”
“现在,赵琛先生,”林若菡三人各种诡异的表情,开始下令,“你的儿子赵衍先生伪造身份,欺骗良家女子,行为恶劣,请你好好教育一番。”
赵琛脸上露出思索的神情。
赵衍听见什么“言听计从”粉,心里既惊且疑,他给的十二论里面的确有一种控制人心神的药物,名叫“惑心散”,这种药物,能让被控制的人做出任何匪夷所思的事情。
包括弑杀所有亲人后,自尽。
是一种控制敌方关键人物的神奇药物,施药者只要掌控住方心神,就算杀了施药者,被控制的人也不能摆脱控制,最终只能成为行尸走肉。
但这种药使用巧妙,能控制一支军队甚至一个国家的神奇的药物,从来没有现世过。
可没人见过,不代表林若菡研制不出来。
赵衍想到这里,一股寒意从脚底蔓延至全身。
林若菡若是要他父王和母妃杀了自己后,再自尽,那可如何是好?
赵衍额头青筋直跳,娶个娘子要冒这么大的风险,简直前无古人。
他刚要出手控制林若菡,却听见了林若菡已经向赵琛下命令了。
林若菡等赵琛思考如何“教育一番”等得有些不耐烦,直接命令,“用得着想吗,那张小白脸看了就讨厌,将他狠狠揍成一个猪头!”
赵琛露出“这个办法好的”的夸张表情,“好,好!马上就揍成猪头!”
赵衍瞠目结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直到赵琛亦步亦趋的走到自己面前,伸出了一个拳头,才清醒过来,下意识微微一个偏头,耳边有轻微破空声飘过,他确信,眼前所有都是真的。
好诡异的报复手段!
赵衍哭笑不得。
林若菡见赵琛一拳打空,对着赵琛瞪眼,“接着揍,不凑成猪头,今天不许吃饭!”
赵琛拼命点头,两拳齐发,对着赵衍就出手了,一副乱拳打死老师傅的样子,狠狠揍了过去。
赵衍皱眉,仅有一个手就制住了赵琛,将他两只手反扣,单手牢牢握紧两只手腕。
赵琛一张半老不老和赵衍极为相似的脸,涨得通红,拼命扭动身体,嘴里大喊,“揍成猪头,揍成猪头!”
林若菡见赵琛失败,对着主座上脸孔扭曲似乎正在和药效做抗争的张蓉蓉,“张蓉蓉女士,你的儿子前日偷了李屠户的猪肉,昨日偷看隔壁刘寡妇洗澡,品行极为恶劣,你教子不严,应该好好反省——”
张蓉蓉脸色僵硬地低头,朝自己的小腹看了一眼。
林若菡嘴角抽了抽,“你肚子里那个做不了那种坏事,再说,是不是儿子还两说呢。”
张蓉蓉神色迷茫的抬头,朝着脸色漆黑如锅底,正在和扭动的赵琛做斗争的赵衍看过去。
“对,就是那个混账!”林若菡说,“你教子不严,现在罚你自行剃度,去家庙修行十年。”
张蓉蓉眼神呆滞的点头,将一头的朱钗一一摘下,一头乌发散落下来。
赵衍目眦欲裂,“母妃,住手!”
林若菡转头,视线里带着寒冰,“赵衍先生,你若是再阻止我的审判,我会要求张蓉蓉女士咬舌自尽,以偿还她对我的两次毒手。”
赵衍神色变得复杂,看看林若菡,又看看张蓉蓉,最终什么话也没有说出口。
他看着张蓉蓉站起身,从烛台边拿到剪子,一剪刀一剪刀将自己的头发慢慢剪短,手指动了又动,指尖的真气终于没有射出去,打掉张蓉蓉手里的剪子。
直到张蓉蓉被自己剪成了一条脱毛狗,她才缓缓坐下,继续脸色僵硬的沉默。
林若菡轻笑出声,“张蓉蓉女士,我知道你心里是神志清醒的,怎么,被剃光头发的感觉好受吗?看在你怀有身孕,我额头的疤就暂且记下,等你生下孩子,我再一一讨回。”
转头,看着赵衍犹如利刃的眼神,林若菡满不在乎,“怎么,心疼你娘变成光头了?在你这个少卿手里无法讨回公道,姑娘我只好自己动手了。”
赵衍盯着他,身上的护身罡气时隐时现,仿佛什么东西到了边缘。
林若菡笑笑,“我一点也不介意,我林府满门和你的父王母妃同归于尽,说起来,林清江不过一个小小五品,有超品的亲王夫妇陪葬,似乎是件稳赚不赔的事,放马过来吧,赵衍,我林若菡今日眨一下眼睛,就不是人!”
赵衍狠狠闭上眼睛,在睁开时,眼中复杂褪去,他将赵琛弄晕,放到一边,再看向林若菡时,眼中似乎只有满腹疑问,“若菡,你恨的是我,为什么?
我父王派暗卫要取你性命,我母妃想尽办法要污你名声,可你高高举起却轻轻放下了。你根本无意于取他们性命。
你所做一切,为的不过是羞辱我,对吗?”
林若菡转身,正面对着赵衍,“晋王世子,大理寺少卿,工部侍郎,对我来说,无论是那个头衔,赵衍,你都是高高在上的所在。如果我知道,那个璀璨阁里的大匠赵先生,就是晋王府世子赵元盛,我一定躲得远远的。
可是,你欺骗了我,整整半年多的时间,你一直欺骗我,隐瞒你的身份。”
赵衍声音有些苦涩,“若是我早就告诉你,你还会和我往来吗?一个和狐狼双休的世子,你会愿意看到吗?”
林若菡摇摇头,“不,不会!”
赵衍眼神有怒火,“为何你一个大夫,还会相信这些无稽之谈,你的理智呢?你的判断呢?”
林若菡很平静,“赵衍,你错了,若是我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我要避开的不是你罹患的疾病,而是你身份代表的权势,以及你们这个阶级特有的观念。”
赵衍嘴角扯了扯,“林若菡,我不觉得这是你解决不了的难题,那个袁湛不也是侯府的公子,你不也答应了他的求亲?为何到了我这里,就说起了什么权势和观念,你不觉得你在说瞎话吗?”
林若菡惊讶的看着他。
赵衍冷笑,“哼,若不是我的阻挠,你们现在应该已经成亲了吧!”
林若菡看着他,一字一句,“阿湛不会让她的亲娘来害我,也不会让他的父亲来杀我!”
赵衍双眼怒瞪,“我一时失误,已经尽力补偿,你为何不能原谅我?”
林若菡垂下眼皮,“最重要的事,我的性格不能被你们这样高门大户接受,阿湛愿意带我离开。我一个郡主在袁明修眼里是需要巴结讨好的,而在你的父母眼中,我只是一个贱民,哪怕有了公主的头衔!”
赵衍不说话了。
的确,除了帝后和太子妃夫妇,晋王夫妇是可以在萧国横着走的所在,别说郡主,就是现在这个公主头衔,他的父王赵琛还不是一口一个贱妇。
赵衍顿觉深深的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