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也只是一瞬间。
林若菡继续闭眼假寐。
那百年的何首乌是那么容易买到的吗?
这几天清溪园里陆续调集过来的何首乌,年份最好的不过七八十年的,不知道是否还有年份更长的在往清溪园调,但百年的林若菡是没有见到过。.
赵衍仿佛没有看到林若菡的一刹那表情的改变,原本是坐在林若菡对面的,一下子就挪到了林若菡身边,捱捱挤挤的坐着,一脸的兴奋。
“娘子,我听说是保和堂的老东家,为了给他的娘子治病,千辛万苦找了好几年才找到的,”赵衍微微侧身,朝着林若菡笑,“我还听说,他一下就弄到了两支,我们去保和堂想想办法,给你也弄一支来,让我的娘子好早日长出一头漂亮的青丝。”
林若菡还是沉默。
赵衍也不气馁,用手轻轻地推了推林若菡,音调拉得老长,“娘子~,我们去试试嘛,那老东家是为了自己的娘子,我也是为了自己的娘子,说不定他看在我一片诚心,就痛快转让给我了呢!”
林若菡被赵衍一口一个娘子说得满身不舒服,在晋王府里想着反正不过几天,也懒得去多说什么,如今到了府外,在大庭广众之下一口一个娘子,她真是感觉非常不好。
林若菡睁开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俊脸。
虽然是同一个人,不同的性格让两人非常容易分辨。
赵元盛神情及其淡漠,眼睛里通常没什么太多的感情,虽然通身的贵气无法掩饰,在如今的林若菡看来,可远观不可近处就是她最大的感觉。
心里对他的感情淡了,林若菡甚至连之前赵元盛伪装的赵先生都有些厌恶。
而赵衍却十分热情,至少对着自己就是这样,甚至有些热情过头。
林若菡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是能吸引赵衍如此热情的,赵衍的性格背后隐藏了什么,她也丝毫没有兴趣,“赵衍,我不是你娘子,这场婚礼是怎么来的,赵元盛心里清楚,我想你也清楚。不要在一口一个娘子了,可以吗?”
赵衍笑容有那么一刻的收敛,他点点头,认真的双眼凝视林若菡,“可以!”
林若菡松了一口气,“转一圈就回去吧。”说完,又闭上了双眼。
林若菡不想上街,除了没什么要买的,顶着一个光头她也没什么心思去逛街。
赵衍仿佛沉默了很久,突然开口,“夫人,我们买了那支何首乌就回去。”
林若菡嘴角抽了抽,没搭话。
随你怎么叫吧,还有六天。
马车又行驶了一刻钟的功夫,赵衍突然在从几个小柜子里掏出一些东西。
他把东西一样样递到林若菡跟前,“夫人,待会我们去见那个老东家,你要扮成我的贴身小厮,你看,这是给你易容用的。”
林若菡不理他。
赵衍自言自语,这是假发,这是帽子,这是衣衫,一一整理了一番后,见林若菡依旧闭眼,笑眯眯的将头伸到林若菡脖颈边,看着她已经长出的短短的发茬,将呼吸吐在林若菡的耳垂边。
“娘子,我还是叫你娘子吧,习惯了,改不过来了!”
林若菡瞬间全身汗毛竖起,刚要往边上躲,却被赵衍一把抱起,放在怀里。
“娘子,为夫替你易容,我们待会把那支何首乌给买回来。”
林若菡一边挣扎一边呵斥他,“赵衍,你别太过分!”
赵衍将推在胸膛上的小手一把攥住,抵到唇边亲了一口,“娘子乖,别动,很快就好!”
林若菡哪里会听他的,继续挣扎,脸色都有些涨红,“赵衍,你放我下去!”
赵衍笑眯眯,直接在林若菡的身上几处轻轻拍了几下,林若菡马上就不动了。
看着怀里的女孩瞪大眼睛瞧着自己,赵衍高兴的哈哈大笑,在林若菡的光头上又亲了一口,就开始给林若菡易容。
一顶小厮的假发,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在赵衍灵巧的手指下,成功出现在了林若菡头上脸上。
稍微移开上身,赵衍看了看,满意得笑。
然后,赵衍挑开了林若菡的腰带。
一边脱掉林若菡的夹袄,赵衍一边自言自语.
“娘子的腰肢真是纤细啊,为夫一个手就能握起来了!”
林若菡感觉自己腰间的大手极度不老实,气得她身体几乎都要颤抖起来。
“娘子的双腿真是纤细啊,为夫真是有福气!”
林若菡不能动,不能说话,只能狠狠瞪着赵衍。
赵衍将一套小厮的一副给林若菡穿好,转头看去,林若菡正眼珠瞪得溜圆瞧着自己,长长的眼睫毛因为气愤,正在不停颤抖。
眼睛已经略微有些红,那长睫毛仿佛是被折断的羽翅,轻轻叩击在赵衍心口。
折翼的飞鸟无法翱翔长空,无奈的感觉让赵衍感觉有些心疼。
原本这是一个多么漂亮的女孩啊,可如今却因为赵元盛的失误,被折腾成了这个模样。
就算她自己有秘方会调养,再次长回头发,也总要两年后了。
赵衍眼角有凶狠的戾气一闪而过,但很快被他用惯常的微笑掩饰过去。
也不在逗弄她,赵衍将林若菡搂在怀里,将自己的脸贴贴林若菡的脸,小声哄她,“不逗你了,别生气,我娘子哪哪都是最好的!”
感觉自己身体几处被拍了几下,林若菡似乎又能动了。
摸摸自己脑袋,又摸摸自己额头,猜测自己已经成了另外一幅面孔,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着,是一套小厮的短打,不厚不薄的袄子,倒是十分附和她的身材。
不知道赵衍接下来要做什么,林若菡有些微微皱眉。
赵衍不正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娘子不喜欢这套衣服,那为夫给娘子脱了,再换一套,放心,为夫准备了许多,总有娘子满意的。”
林若菡懒得和赵衍打嘴仗,论脸皮,论嘴皮子,赵衍能甩赵元盛十条街。
赵元盛看见她闭目假寐,就不会如此放肆。
算了,不想了。
林若菡也懒得再挣扎,反正无效,就在赵衍怀里闭上眼睛,随他去哪里。
又是一炷香的时间过后,马车停了下来。
赵衍自己跳了下来,没等林若菡往下走,他就一把拖住林若菡的胳膊,将她稳稳的放在地上。
边上有人看过来,赵衍只当没瞧见。
到了保和堂,赵衍不知道掏出了个什么牌子,有小童就带着两人去了后院。
刚刚进入后院一个大厅,就看见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健步如飞的迎了过来。
“赵先生,久仰久仰!”老人远远就拱手。
赵衍也拱手还礼,“张老板。”
林若菡这才仔细朝赵衍上下打量。
赵衍脱掉大氅,露出一身月白长袍,头上不见玉冠只有发带。
不就是璀璨阁大匠的打扮吗。
林若菡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赵衍和张老板寒暄了几句,就进入了正题。
张老板听说赵衍购买他刚刚到手两只何首乌,连连摇头,哪怕赵衍开出高价,他也没有一似点头的意思。
赵衍拿出老脸厚皮与对方墨迹,谁知那个老头就是死活不愿意,还一副“别说你是璀璨阁大匠就是皇帝老子我也不卖”的架势,差点要将赵衍轰出去。
林若菡站在赵衍身后,眼观鼻鼻观心,非常称职的做好一个小厮的本分,不关心也不插话。
老头已经被磨掉了最后一份耐心,端起了茶盏就要赶人,赵衍眼珠一转,死皮赖脸地说,“张老板,璀璨阁今年制作的八宝飞仙琉璃簪,可以无偿送给尊夫人,请张老板无论如何割爱一支何首乌。”
张老板听见八宝飞仙琉璃簪,差点将手里的茶盏摔地上。
何首乌百来年的虽说不好找,但一般大的医药世家都有存货,只是人家不愿拿出来而已,张老板的妻子因为长子突然遭遇祸事,一夜之间急白了头,辛亏长子后来被救了回来,但老妻精心保养了大半辈子的长发彻底变白了。张老板找了所有的朋友,通过各种渠道,才托人从江南药王阁高价采购到两支百年何首乌,几天前刚刚拿到手。
后来听说药王阁似乎也在找寻何首乌,但找寻的年份似乎要求是两百年以上的,张老板心里就暗自摇头,别说两百年的何首乌,百年份的都几乎已经绝迹了。
可百年份的何首乌难以买到,但十几年甚至七八十年的还是容易买到的。
那个八宝飞仙琉璃簪可就不好说了。
据说璀璨阁有个做首饰的大匠,为了今年成婚特地给自己新婚妻子制作了那只琉璃簪,那繁琐的工艺、八种珍贵宝石的精美、以及整根通透的琉璃石打造的簪身,差点让京城的所有贵妇见之疯狂。
不是没有银楼拿不出八种宝石,但他们不但做不到那种复杂的工艺,别说琉璃石打造簪身了,如此大如此通透的琉璃石,除了璀璨阁,大家猜测也只有皇上的私库能拿出同样水准的琉璃石了。
那支八宝飞仙琉璃簪听说是和其他的首饰组成了一个二十八件的成套头面,但璀璨阁对外出售的,只有这个琉璃簪,且还是只有六宝。
听说那个大匠的妻子平日里喜欢翡翠玉石,所以璀璨阁后来单独出售的琉璃簪除了翡翠玉石外,只能称作六宝飞仙琉璃簪。
还只对外出售三支。
听说这三支分别是被大长公主的长孙购得,用来给大长公主做寿;被江南的一个富商和一个西北的富商购得。
尽管京城的大姑娘小娘子呼声极高,要求璀璨阁再制作几只,但璀璨阁似乎充耳不闻。
如今,眼前的赵大匠愿意以原设计八宝琉璃作为交换,张老板倒不是一点也不心动的。
可他心里也有疑虑。
出让一支何首乌,老妻在白发转黑时,再戴上那只八宝琉璃簪,的确两全其美,但万一一支何首乌不能达到效果呢?老妻今年三十有九了,年纪摆在那里,两只的药效才能让他心安。
张老板有些犹豫,赵衍似乎看出了他心中所想,他再次微微一笑,“张老板,赵某求购那只何首乌,同样是为了自己的爱妻,你看这样可好,尊夫人先用一支和何首乌,如果能够达到药效,赵某再来求取另一只,如果不能,则此事作罢,但赵某许诺的八宝飞仙琉璃簪,依旧作数。”
张老板听完,嘴巴长的老大,且半天没有合上。
八宝琉璃簪,价值多少,他没有关心过,但大致是有个数的,他保和堂十年的流水,也不过如此。
虽然那八宝价值不菲,大块的琉璃也不是无法找到,但璀璨阁的设计和繁复的工艺,确实放眼萧国都无人能够匹敌。
张老板很想点头,但还是先问了缘由,“赵先生为何如此慷慨?”
赵衍眼角扫过站在身边的林若菡,笑容几乎算得上有些温柔,“赵某的爱妻暂时无缘此簪,但赵某希望,张老板如此赤城,你的娘子能有这份福气。”
两人回到马车,林若菡依旧闭目假寐,但赵衍从林若菡不停颤动的睫毛来判断,她的内心其实并不平静。
林若菡闭着眼睛其实没看见,赵衍的有一刻,脸上的笑容也消失殆尽。
赵元盛:你真是无耻,明知药王阁已经找到两百年份的何首乌,七天之内就能进京,你还假惺惺地去向外人求什么药,还能再无耻一些吗?我当日就应该拼死一搏,让你永远沉睡!
赵衍:哼,蠢货,药王阁就算弄来了神药,今日就能让她长出头发,也不及我为她在张老板面前卑躬屈膝,你什么都不懂,滚一边去!
马车行驶了一炷香的功夫,突然慢了下来。
听了一会,似乎是某个太医的府邸外出了事。
那个太医给某个侯府的小妾诊了脉,明明没有怀孕,硬说成摔跤后小产,现在被大妇发现,找了人打上门了,正闹得不可开交。
林若菡眼皮都没有掀一下,她只希望,早点回去,好离身边这个人远一些。
就算她闭着眼,也觉得有两道炙热的视线,不停的投在自己身上。
几乎是度日如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