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到这里,因为你不了解我们的情况,我们对你会格外宽容,你善良,我们会喜欢你,假如有你无心之过,我们会体谅你,但凡事适可而止,不可过量。你要尊重传统,一切是建立在大家都遵守规矩的基础上的,太随心并不是很好,太所欲也并不妙,不要把自己凌驾于规矩之上,如果是那样,就是恶的,此例是万万不能开的。”
老牧师口若悬河。
“老人家,我只是想帮帮她们而已,并没有歹意,你尽管放心!”伊恩不得不强调一下自己的本意。
老人摇摇头,“你还是不明白我的意思,你应该多向你的神祈祷,这样你才明理。你的好意是不差的,但你的方法不对,付出的越多,错的越厉害。就算你给他们一口袋金币,在她们手中,钱是死的,只会日渐减少,不会增加。他们太愚笨,信奉地母又不了解地母,活着又不知道为什么活着。只贪图口中的美味,腹中的饥饱,身上的寒暖,没有精神,没有见识,就算你为他们付出,他们也不会感激你的良苦用心的。”
“你说的对,”伊恩承认自己考虑不周,冒然就向他提出可以给予他人援助,这是唐突而欠缺礼貌的。
“我们能做的,就是带他们走向正途,替他们决定遇到的大小一切事,代他们安排以后的生活。你的一点点捐助虽然微不足道,但是你的一片好心却不能白白浪费,用到正确的地方,帮助更多的人,你说这是不是这个道理。”
“你说的好像个人不能做善事似的,”伊恩苦笑起来,“你真睿智,难怪村民们爱戴你,领主信任你。”
“物有贵贱,人有尊卑,随心所欲不逾矩,可以识大局、识大体,中而不偏,游刃有余。”
不过马上而来村民的骚动吸引了两人的注意,他们停止对话,不约而同的望去,只见在正中间是年长的农夫,他眼中饱含泪水,正用那种足以使克里斯蒂安娜小姐的骑士与仆人感到与有荣焉的自豪和骄傲,虔诚而殷勤的匍匐下跪,礼貌周全地吻着她的小牛皮皮鞋表示感激。
克里斯蒂安娜小姐稍嫌的局促不安,但仍旧用适合于如此重大而严肃的场合的全部尊严,接受了这份全心全意奉献的礼貌。旁边的年轻的牧羊人,对于这个抱着那样全心全意的迷信式的年长的农夫以非常的艳羡,及其掩藏在下面的不甘与嫉妒。
晴朗的天气,片云皆无,洗净一天空。教堂广场周围的大树在正午婆娑的立在太阳下,畅明的天光与村民们共同宣誓。成百上万的男女和孩子都在嚷着、唱着,把他们的双臂伸向空中,共同赞赏着克里斯蒂安娜小姐无与伦比的美貌和善良。他们开始跳舞,男人和女人跳,女人和女人跳,男人和男人跳,都是随意胡乱凑合的,一刻不停地直跳到精疲力尽为止。窗口上的村民们鼓掌,到处都可以看见流着快乐之泪的脸,广场一角隐约听见手摇风琴的流畅的或者是欢快的调子。
“今天的幸运儿是塔列尔,我还担心小姐会给鲍曼家的放羊小子,小姐是那么聪慧的人,我真的爱白担心。”老牧师欣慰的说道。
“唔。”伊恩含混的应和,他对这些倒是并不太在乎。
“小姐每次过来,都会亲手准备一份特别的礼物送给村里的人,每个幸运获得这份礼物的人都表示往后的一年交好运,所以他们格外看重这份礼物。”老人解释道,“这还不是最后的赏赐!你懂吗?”
仿佛验证老牧师的话,一辆装满粮食的双套大车轰隆轰隆地出现在村口,村民从各个角落,各条道上,呼拉呼拉地涌上去,在褴褛的衣服之下,跨开她们的脚腿,汇成一股汹涌的巨流,人们的呼喊汇成一股嘈杂的台风,他们彼此冲撞,没有戴帽的散乱女人头发对着大气飘动,尘土在人群上空团团翻滚,那些淌着汗水的面孔涨得通红,村民的每一条血脉和每一颗心都在高度紧张之中,都在发着高热。
“原来如此。”伊恩看着拿着空布袋的村民点头。
“这些都是她争取来的,”老人手一划拉,自豪的说道,“小小年纪,就悲天悯人,她的兄弟姊妹无人能及,就是外面的子弟与她相比都浅薄不堪,我的预言是正确的。”
“我听村民说过,真是个神奇的故事。”
“到现在,我无比确信,地母是宠信我的,和祖地圣座上的大主教比较也毫不逊色。”老人得意的说,“地母没有赐给我荣耀的地位,但给予我健康与长寿,我活到七十九岁了,眼不花,耳不聋,活够了,还是死的好,这样我就可以去伺奉地母了——但是不许。我年青的时候,天气没有现在这般热,豆子也没有现在这般硬,人一代不如一代,总之现在的世是不对了。我一度迷惘过,地母要我活着,触目尽是惨淡的光景,到底有什么意义?直到克里斯蒂安娜小姐的降生,我豁然开朗。地母派我来到这个地方,就是为了等她,小姐注定是光辉的一生,而我的职责就是教育引导尚处幼年的她。毫无可疑,地母确是天地间任何物所不能瞒的,是全聪的,是全知的。”
“神说,地要发生青草,和结种子的菜蔬,并结果子的树木,各从其类,果子都包着核。事就这样成了。”
“哦!”老牧师惊喜的叫起来,“你也是地母的信徒?”
“不是,我恰巧听到过这句,嗯,只会这一句。”伊恩摇头。
老牧师不无遗憾,跟着摇头,“真可惜……”
克里斯蒂安娜小姐摆脱了村民们,朝着这里娉娉袅袅过来,她小巧的鼻尖汗珠点点,娇喘细细。她的鼻子是极标致的,鼻梁和缓匀称地向两侧低落,鼻端微微隆起,显得圆润,但不是特别突出的鹰钩鼻,这在女人是不美观的。
她鼻子的下部比耳朵的颜色略浅,但不是没有血色的白,嘴唇上边人中部分略带红色。老人立刻舍弃了伊恩,迎向少女,少不得客套和关心,不多久,两人并排缓慢来到树荫下,伊恩看着她,漂亮的脸蛋上有着淡淡的雀斑。
“你就是那位从那片可怕的森林出来的旅行者吧?玛丽总是提起你。”她同样看着伊恩,带矜持的笑意。
“是的,克里斯蒂安娜小姐,”伊恩伸直的腰背,向她颔首弯腰,伸出一只手在她伸出的下垂的指尖轻轻沾了一下,“能认识如此美丽的女士,是我毕生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