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蒂安娜小姐站在马车旁边,马车停在驶往城堡的半途中。
山丘之上乌云密集,乌云之间火元素激烈躁动,细密散碎的电光石火交织闪现,她熟悉的家园变做人间地狱,拥有的一切似乎在这一朝内统统化为灰烬。
暗红的大火在滚滚黑烟的裹挟里喷涌而出,猛烈爆炸的同时喷出大量的气体和碎屑,以磅礴的气势向四面层层的扩散,烧的通红的岩石从高空跌落,在浓淡不匀的半空留下千万条火红的划痕。烈火焚烧,天地崩坏,烟与火好像煮沸了的浓汤从锅中沸泻出来,将烟尘喷洒到十几英里以上的天空。
她从远处眺望,山丘与烟尘,就像小小的土包顶上长出一朵灰色的蘑菇。空中的烟尘速度逐渐缓慢,一部分在不同的高度开始下落,身体向外膨胀,覆盖大片区域,仿佛一只巨手要拈起地面上方方的城堡;另一部分继续上升,带入高空形成灰黑色的云,在空中飘流,随风散布到很远的地方。这些烟尘遮天蔽阳,使得太阳看起来就像蒙上一层光晕,泛着奇异的色彩。
开阔的田野长满了郁郁葱葱的野草,绿到天涯,靠近小河的那一侧有很多农田和一座果园,冬小麦、苹果树、山李子树、车厘子树,树树生机盎然,散发着泥土和草木的芳香。另外还有几块刚被犁开的轮休过的田地。
一条宽阔的大道从田野中通过,在山丘下分叉,一条直到山丘顶端,一条绕过山丘贯穿整个领地。在她所立足的地方,是除了遥远的闷雷般的爆炸声,是听不到任何人的呼喊的,所以除了城堡,到处仍旧呈现出先前一样的宁静、祥和的气氛。
晚秋的风用抚过白桦树,树叶随风哗哗的轻声歌唱,随之起舞。克里斯蒂安娜长长的裙摆轻轻向一旁摆动,沿着垂直的裙褶都收拢在一搦腰肢间,仿佛斜阳中不胜娇弱的朝颜花。她怔怔地,心爱的小阳伞从手中毫物知觉地滑落,从右脚边弹过,跌在坑坑洼洼崎岖不平的尘埃中。
克里斯蒂安娜小姐的父亲贝格宁子爵在几名骑士的护卫下狼狈的逃回内堡,残存的官兵士气一落千丈,已经完全失去战斗力。到处都是跑动的人群,他们发出的各种声音,马上军官和马下士兵的脸色铁青,腮部却被火烤的通红,胡须软塌塌像胯下的卷毛。衣服上满是烧破的烂洞,不少链甲都扔了,他们由于恐惧与疲惫,简直无法站起身子,尽管如此他们还是努力做着最后的挣扎。
内堡外面,被子爵丢下的军队凄凉至极的模样,狭小的街道上战马挤着人群,几乎没有一个士兵还拿着武器。满城的大火染红了整个天空,死神降临到每个人头上。正当他们在四处望风溃逃的时候,天空忽然由暗红一亮,接着刺耳的呼啸,火球轰然而下。
所有人们只觉得眼前一片的黄,黄色迅速的变为橙红,继而转为赤红,最后变的一黑,火焰如同漩涡一般把他们卷进去。周围被炸得四肢分裂,血肉模糊,重伤的多数昏死,但有的反而有一种回光返照的清醒,身体都露出白骨了,却麻木了,没有痛苦,反而有种异样地快感,就像漂浮在蜂蜜里,但这种时间极为地短暂。马上地闷雷般的巨响,凄厉的啸叫,还有士兵们的哭喊声汇成一片,简直像雪崩一样。他们朝不同方向四散逃命去了,炸起尘土覆盖在的身上,互相冲撞践踏,地面铺满了血肉焦糊的尸体、伤员以及无数半生不熟的残缺肢体,整个城堡好似是遭受永火之地。
瞧!幸存的骑士带着心腹仓皇逃往内堡,而溃散的士兵绝大多数却追随着城堡平民的足迹往城外面跑——这两个不同的阶层,不同地位,贫富悬殊而相同结构之人类,在遇到同样的危险后,却做出了截然相反的选择。
泥浊的汗水从他们的脸颊冒出,马上就被烈火燎干,苍白的嘴唇皴裂,白色的半透明的角质硬皮卷起,就像蛇未蜕干净的旧皮,里面露出粉嫩的新肉。身上的衣服足以媲美三日后某先知的裹体布了,携带的乒乒乓乓瓶瓶罐罐撞碎一路……
他们络绎不绝地跑出城堡,一口气跑到山丘底下才开始觉得跑不动了,几乎要晕厥。他们跄踉着扑倒,一滩烂泥似地躺在草地上,两腿抽搐,额头冰冷,那还有力量坐起来。逃出来的人们真想那么笑一会,哭一场,睡一觉。但是真是疲倦极了,酸麻痛痒钻到皮肉内,深入骨髓里,上气不接下气,心蹦蹦的,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愈加感到困倦,眼睛茫然地望着灰色的天和黑色的云。
“升起吊桥!关城门!放下栅栏!”
“升起吊桥!关城门!放下栅栏!”
……另一个守卫重复着,一声接着一声,如同回声传荡。
内堡是典型的早期城廓式城堡,外堡及其它组成部分都是后来以内堡为中心扩建的,内堡的中心为一座塔楼,不过现在木制的塔楼被子爵家族的先辈改建成石质。塔楼很小,仅能安置主人和他的直系家属,土丘的空间也非常有限,无法容纳过多守护城堡的人员。因此会用壕沟和栅栏围出一个广大的空间,通常称为城廓,一个带有吊桥的倾斜活动架将其与高处的炮台相连。进入主塔需通过由多根柱子支撑、横跨壕沟、直至土丘上层围圈入口的桥。
内城的守卫一声声传达着命令,沉重的城门吱吱闭合,门后卡上巨大的门闩。城门是一个有内部空间的门房,乃防卫城堡的坚固据点。士兵们扛着一根根原木通过长长的通道到达门房,把原木抵在木门的横梁上。门房的上面的士兵用尽全力转动由绳索、铁链和滑轮组成的控制机关,吊桥被吊起,将橡木覆盖和以铁皮加固的城堡吊闸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