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 彭家来人
作者:阿克龙      更新:2019-08-02 11:26      字数:2314

第二天一大早,那个值班的男医生就叫我去办住院手续,我跟着他来到了医生值班室,他严肃地告诉我说,孩子可能不仅仅是感冒。我一下子紧张了起来,问可能是什么毛病?他没有明确回答,孩子的心脏有毛病,但是具体什么问题,需要等上午会诊完后,才能确定下来。他让我先有个心理准备,特别要安抚好红姐,因为女人的感情可能比较脆弱。

我头脑有点发懵,拿着开好的住院单,在缴费窗口把口袋里所有的钱都掏出来,才勉强凑足了小壮的住院押金。交完了费用,我准备买些早点来,就赶紧出了医院的大门。

雪已经停了,灰蒙蒙的天地间,狂风还在肆无忌惮地刮着,枝杈上的雪绒被风扫下来,凉飕飕地直往人衣襟里灌,冷得人心惊胆寒。

我双手捂着冰冷的面颊,踽踽地走在大街上,路面上的积雪被人踩踏和车辆碾压后,变成了粘稠脏污的黑水,只有路两边的雪还像一块完整的白毛毯,上面有几串孩子上学时,故意踏上去的小脚印。

我在医院对面的一家早点铺子里买了四个菜包子,双手热乎乎地兜着捧了回来,红姐正翘首以盼,在观察室里焦急地等待着我。

“赶紧吃饭吧,包子还是热的。”我把包子递了过去。

“小壮的情况咋样?”红姐没有接我递过来的热包子,而是一把拉住我的手。

“说是要住院观察。”我避重就轻地回答道。

“哪……医生到底说了些什么没有?”红姐执着地追问道。

“小壮可能是急性肺炎,要住院观察治疗两三天,下午医生来会诊。”我不想把医生的原话告诉她,“你先吃饭,我等会打电话,给厂里请个假。”

“唉……”红姐没有再说什么,“你先吃吧,我现在还不饿。”

上午,小壮住到了儿科病房后,我在医生办公室借电话,给许班长请了一天假。刚回到病房里,就看见一大帮人,在反复给小壮前后左右地听,最后一位秃顶的老医生开了单子,支派着我和红姐抱着小壮去检查。红姐告诉我,这是儿科虞主任,五十年代大学毕业,从南方来支援淮北地区的,业务非常好。后来,我们带着小壮,按照虞主任的要求,做了一连串的透视、心电图等检查,整整折腾了一个上午。

中午的时候风停了,太阳钻出了厚厚的云层,雪后天晴,气温下降,钻心透骨冷得让人胆寒。下午一上班,虞主任就把我和红姐叫到了办公室,说这次小壮是感冒引起的急性肺炎,已经上基本控制了,但是心脏可能有点问题。红姐吓得一哆嗦,差点没有站住,我心里有准备,一把扶住了她。虞主任莞尔地说道,通过初步诊断,孩子可能患有比较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因为县医院的条件有限,所以需要到大医院去,进一步确诊和治疗。

这个结果无异于晴天霹雳,让红姐陷入了惶恐之中。一下午,我们都晕乎乎的,整个人像在梦幻中一样。

因为红姐在医院上班,许多人听说了小壮的事,都抽空过来安慰她几句。特别是她所在的挂号收费处的几个姐妹,轮流过来陪我们说了好一会话。

红姐可能很少和人谈起自己的情况,大家知道她丈夫牺牲后,自己带着个孩子不容易,第一次看到我在她身边,都露出了惊诧的目光。我不想在这时候给红姐添堵,就赶紧说自己是她在县里工作的表弟。

因为红姐是赵家人安排进医院的,大家都知道她和赵局长的关系,不知道是什么人给赵家透露了消息。快到傍晚的时候,赵局长在院长的陪同下,带着彭家老小十几口人,出现在了小壮的病房里,自从赵家与红姐闹翻了以后,这是他们第一次相见。

接下来,红姐和彭家人的谈话很激烈,充满了剑拔弩张的气息,彭家来人的主要目的就一个,劝说红姐放弃小壮的抚养权,由他们来负责小壮今后的治疗和生活。彭家人说自打彭大壮牺牲后,小壮就是他们唯一的独苗苗了,只要红姐答应他们放弃对小壮的抚养权,他们会考虑给红姐一定的经济补偿,至于今后红姐改嫁等等问题,他们一概都不过问了。

在彭家人与红姐谈判的时候,我倚在病房的门框上冷眼静观,感到了一种极端的荒谬,所有的人伦亲情,都抵不上对于传宗接代的幻狂。红姐紧紧搂着小壮,杏目圆睁,桀骜地拒绝了彭家的要求。彭家人大概也有心理准备,好言相劝,软硬兼施,絮絮叨叨磨蹭个没完没了。最后,他们看到实在没了希望了,竟然气急败坏地放出了狠话,如果小壮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绝了他们彭家的“后”,他们会活活劈死红姐。

我浑身的血液就是在这一刻被点燃了,无法遏止的怒火在心中腾地燃烧起来,我好似一头被激怒了的狮子,忍无可忍地咆哮起来:“你们凭什么欺负人?小壮是她十月怀胎生出来的,是她的儿子她的肉,是她的‘根’她的‘后’,于情于理都是她的!”

我桀骜地嘶鸣,让彭家人断了声息。他们开始没有把我放在眼里,对我与红姐的关系也不在乎,这时却被我的吼声吓住了。看见我牙齿咬得咯咯响,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彭家人面面相觑,一时竟没人再敢啃声了。

“你……你是什么人?来管我们彭家的事?”过了半晌,额前留着刘海的赵局长才缓过神来,眨巴着眼睛色厉内荏地责问道。

“你们彭家的狗屁事我不管!可是红姐的事我必须管,因为她是我姐,我是她的亲弟弟,小壮是我亲外甥!”我两眼喷火,似乎要焚烧掉眼前的一切,一副要把人撕碎的样子,“你们都是什么东西?你们都给我滚出去!滚——”

“我不跟你理论。”赵局长眼望着我,尴尬地拂了下额前的刘海,露出了那个黑魆魆的伤疤,“殷红,我劝你还是好好想想,别自找没趣。你们……你们也不要不识好人心,想通了就来找我。”

赵局长给自己找了个台阶,悻悻地蹭出了病房,灰溜溜地先撤了。

“哪……那我们也先走了。”彭家被赵局长招募来的七大姑八大姨们,看见赵局长一跑,也立刻偃旗息鼓,纷纷退出了病房,作鸟兽散去。

夕阳把一抹血红洒进了房间,涂抹在了雪白的墙面上,早已心力交瘁的红姐长叹一口,止不住一个趔趄,瘫倒在了我的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