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提点刑狱公事把破案的希望——额,准确来说是把升官的希望寄托在张正书身上了,俗话叫做“死马当活马医”。他是不相信这个姓张的小员外有什么破案的本事,只是想着,万一瞎猫撞上死老鼠了呢?
“这里,便是使臣被害之处了……”
这个提点刑狱公事说道,“那一滩血迹还混在青石板上,还有缝隙间的泥土中,瞧见了没,黑黑的那一块……”
张正书蹲下身子去,然后问道:“隔了这么多天,有人来过此处吗?”
“自然是有人来的,此乃汴京中的道路,岂能没有人来?”这个提点刑狱公事有点鄙夷地说道。
张正书无奈了,连保护现场都做不到。
“此人便是当日验尸的仵作,具体是如何被杀的,你且问他……”这个提点刑狱公事倒是很有自知之明,虽然他大概知道过程,但是因为“业务”不熟练,他来讲是肯定讲不清楚的。
那仵作也不怯场,毕竟对方又不是什么朝廷大官,而是一介屁民。要是真个细究起来,他这个仵作也算是胥吏的一种,比张正书的社会地位都要高上一筹。“死者身上共有三处刀伤,一处在咽喉处,当场割断了咽喉。两处在胸口,直插入心肺间。死者被杀的时辰,应当是子时和丑时之间。死者生前没有任何抵抗,被一击毙命。凶器被遗弃在一旁,从沾染的血迹看,确实是那把刀杀的人。”
“他为何要独自外出?”
这是张正书最为关心的,辽国使团都在都亭驿住下了,那这个使团中的一员,不应该是紧随队伍才是的吗?怎么会突然离开都亭驿,还会在都亭驿外五百步处的小巷子中被杀了?凶手故意留下凶器,肯定是想误导别人。张正书对于这一点是很清楚的,宋朝上下也清楚,不外乎是嫁祸给宋朝,想要挑起两国纷争罢了。幸好宋辽都不想开战,所以才克制得住。
“都亭驿周遭,是历来‘贡赐贸易’之所。辽国使臣可在周遭买卖物事,官吏不得阻拦。”这是提点刑狱公事说的话,准确的理解是番邦使者来汴京之后,朝廷馆驿负责他们的衣食住行的生活;除洽谈两国之间的关系与参加节日祝贺等外,朝廷还会派人陪同还组织他们参观京城名胜古迹、参加文体活动和举行多种名目的宴请等;此外,还允许在一定范围内进行“贡赐贸易”,允许购买大宋珍宝和物货。
说白了,这是刺激经济的一种手段,也是宋朝利用经济做出的反击。辽国就是这样,不知不觉间就堕入了宋朝的节奏之中,给带偏了方向,让原本强悍的军队实力,变成现在这个鬼样子。甚至很多契丹贵族,连弓马都不会了。可以说,宋朝在带人入坑的本事上还真不小。
换成宋太祖、宋太宗那时,辽国使臣来朝,哪一个不是孔武有力的?别说刺杀他们了,不被他们反杀都好了。可现在呢,来朝的都是一些文官,就算是有护卫,那也不能和以前的契丹人同日而论了。
“应当是去吃酒了……”那仵作突然说道,“从死者的尸体上看,有着一股浓烈的酒味。”
张正书一阵无奈,确实契丹人喜欢喝酒,这是无解的事。也难怪别人能半路刺杀,就是看准了契丹人喝酒不要命的特点啊!
“那知道这使臣去的是哪家酒楼吗?”
“自然是樊楼了……”这个提点刑狱公事很理所当然地说道,“已经确认了,还请来了清倌人弹曲,吃了五大坛酒,共花销三贯一十一文钱。”
张正书一愣,五大坛酒,怎么契丹人这么能喝?虽然宋朝的酒都是度数不高的酒,可樊楼的“和旨”酒怎么也有二十多度啊?不过,一想到辽国也有烈酒,而且度数超过了三十度。想到这,张正书也就释然了。宋朝的酒虽然度数不高,但是后劲很大,这个辽国使臣肯定是喝得醉醺醺的。
“他和谁喝酒,该不是一个人独酌吧?”张正书顺口一问道。
“确实是一人独酌,好似是在等人,那个弹曲的清倌人供词上是这般说的。”提点刑狱公事说道。
张正书又问道:“知道他在等谁吗?”
“不知晓……”
张正书沉思了起来,该不是他要等的那个人,就是要杀他的人吧?不过这么一想,张正书也还是觉得不对劲。难道那清倌人,和那个没露头的人,是一伙的?张正书觉得,这怎么好像很有道理啊?
“这凶手应该不止一人。”
张正书给出了自己的判断,“那个清倌人、没露面的人,都很有嫌疑。”
这个提点刑狱公事有点啼笑皆非,说道:“你这般说,岂不是谁都有嫌疑了?”
“或许还漏掉了很重要细节,那就是犯罪动机,和结果对谁最有利?”张正书给出了自己的判断。
“犯罪动机?对谁有利?”
这个提点刑狱公事好像有点明悟了一样,他好歹也是中了进士的人,怎么说也算是宋朝中的聪明人。原本他就有不少的疑惑,听了张正书的这一番话,他也明白了过来。那个辽国使臣是第一次到宋朝来,原本只想着公费旅游的,没想到居然成了黄泉路之旅,实在是感慨。所以,凶手和他有深仇大恨,那是不可能的事。
只要为什么要杀他?
估计目的也很明确,就是要挑起宋辽两国之间的矛盾了。别看宋辽两国边境“和平”了几十年,但是彼此之间的摩擦还真不少。要是事态升级,两国之间因此发生战争,好像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那么,谁会在这样的战争中获利呢?
契丹人和宋人显然是被算计的一方,不会获得什么实质性的利益。然而,对于西夏人来说,他们却能赢得喘息之机,调动军队的时间。
“那是夏人做的?”
这个提点刑狱公事也醒悟过来了,“不错,他们确实会这么做!”
张正书却什么都没说,而是来到了汴河旁。
汴河贯穿了汴梁城,这和后世的城市很像。虽然用水很方便了,但是也方便间谍从水路上渗透进来。这是很难防的,这也是为什么皇城司四处布伏的原因了,实在是汴梁城就是不设防的城池,敌国细作太容易就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