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黑的深夜,窗外没有一点光,黑暗爬过高大的法国梧桐的树梢,延伸到窗台,他站在黑暗之中,一言不发,光脑幽蓝的背景光拉长他的身影,在他还带着稚气的脸上刻出深邃的阴影。
忽然,铃声响起,他低下头,看了眼手腕上的个人终端,脸上带起有些疲惫的笑,“是德玛啊,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情吗?”
“木头,今天你没来学校,听说是生病了,好些了吗?我明天过来看你。”
德玛大大咧咧的声音响起,他笑了笑,“只是感冒而已,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过几天就好了,到时候学校见。”
“这样啊?那好吧,你好好休息……”
又聊了几句学校里的琐碎小事,他挂断了通讯,回过头去,看见熊猫一脸严肃的站在光脑前,“有结果了?”
“是的。先生,根据你提供的样本,我对比了所有数据库,没有发现类似基因链条描述……”
“是吗?”
这个结果,他早就有了准备,没有什么好意外的,“那对基因链条的模拟分析有什么结果?”
“情况有些复杂,按照设定的多种条件模型模拟状况来看,这种基因链条都有着极为强大的侵略性,就目前所知的所有生命基因都有被这种基因链条吞噬,取代,覆盖的可能性。这种基因链条实在是太可怕了。”
熊猫的声音变得凝重,“按照推演结果来看,这种基因链条拥有着极大的传染性,只不过目前的资料太少,还不知道这种基因链条的传染途径,但这种基因链条似乎可以依靠吞噬其他基因而繁殖分裂。”
“比如说?”林牧问道。
“比如说像地球上传说的物种吸血鬼,僵尸之类的,但目前还无法彻底证实这一点,我们需要更多的样本。”
熊猫说道。
林牧沉默一下,“我知道了。还有别的发现吗?”
“暂时没有了。如果能有更多的样本,我也许可以针对这种基因链条,找到解决的办法。”
“你说的解决是指?”
“高效的针对性杀伤办法,因为这种基因链条有着强大的再生性……”
“这样吗,我知道了。”
林牧打断了熊猫的话,想了想,“有没有可能治愈他们。”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一旦被这种基因链条入侵,将会是不可逆的。”
“和我推演的结果一样吗?”
林牧叹了口气,作为曾经的亡灵系半神,他其实早就得出了相同的结论,只是还抱着一些期望,期望熊猫所掌握的科技手段能够有所办法,可惜还是没有办法啊。
听到这里,他不觉又想到了何光明的话,他们只是生病了,可惜,这病无药可救。想来,他们这些年肯定也想过很多办法了,可惜命运就是如此,人生有多少无人能懂的无可自拔,就有多少无能为力的无可奈何。
只是还是有些事情没有弄清楚,他想着,这未知的基因链条到底来自何方,除了何光明之外,到底又有多少人被感染,不清楚,不知道。
虽然从目前所掌握的情况来看,这种基因链条并不像虫族寄生那般可以控制人的心智,何光明看起来跟以前也没有什么两样,但显然这种基因链条还是有着一些他目前所不知道的后遗症。
“所以,他们绑架那些高等精灵是为了研究出怎么治愈这种基因链条的方法吗?”
他思考着,可是就算是这样,他也同样不能容忍他们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不管有多么强大的理由,也不能随意的践踏他人的生命。
从那样绝望的前世中醒过来,林牧看淡了很多事情,因为看透了生死,因为离死亡太近,所以他更加懂得生命的珍贵。
且不说这件事情可能是导致后续那一系列悲剧的开端,单单只是想到有无辜的人被践踏了所有,他就很难接受这件事情,哪怕他们事出有因,哪怕他们还忠于林家,哪怕他可以掩盖。
他的目光就变得有些复杂,转过头,看着自己贴在墙上的字画,很普通的字,公平,公正,公义,林家以此为家训,再无其他。
“先生,现在我们要怎么做?”
熊猫不是特别能够体会林牧此刻内心的犹豫与挣扎,开口问道。
林牧没有说话,只是叹了口气,坐在夜风中在黑暗中仿佛摇摆天平一样的窗台上,迎着风,望着黑夜。
说实话,他的确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人生往往如此,有些事情,任凭你有多么坚韧的心灵,有多么强大的力量,哪怕是无边的滔滔权势,哪怕是只手遮天般的自负,但终究还是会让人摇摆不定,犹豫着,徘徊着,不知道接下来的决定,会不会让自己在很多年后感到后悔。
杀伐果断自然是好的,不违本心也是好,但问世人又有几人能够真的做到。
此刻的林牧坐在这夜晚的窗台上,荡起的风,摇曳着不远处的那些高大的法国梧桐,让他眼前的一切都好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天平,一端摆着那些脆弱的,看起来不堪一击,无比虚幻的正义,一端摆着那些沉甸甸的,触手可及的利益。
一端是天堂,一端是地狱,一端是光明,一端是黑暗。听起来似乎很好选择了,但问题是,何处是天堂,何处是地狱,何处是光明,何处又是黑暗。
“他们只是一些陌生人,不是吗?”
他拷问着自己的内心,真的要为了一些素不相识的人,为了那看似虚幻的所谓正义,亲手埋葬那些忠于林家的人吗?
他看得见林家那如履薄冰的未来,所以他更加清楚自己的决定要回导致什么样的结果。这一次,他发誓要守护这个家,难道说他却要亲手埋葬这个家吗?
他不知道,他在痛苦,他在犹豫。虽然面对何光明的时候,他说得冷酷,说什么会将参与这件事情的人全都杀掉,可是他怎么可能下得了手。
“如果是姐姐,你又会怎么选择呢?”
这个时候,他不觉想到了林简薇,印象中的她似乎从来都不曾犹豫过,那么是在前世里那样危难的时候,她总是果断,坚决。
然后他就想到了那起前世里发生的震惊了整个联邦的叛乱,那就是林简薇的选择吗?她果然还是孤注一掷的选择了庇护这个家吗?
就这么反复的想了一夜,他犹豫,摇摆在天平的两端,迟迟做不出最好的选择。
天亮的时候,晨光落下来,落在一夜没睡的他的脸上,让他布满血丝的眼,看起来有些憔悴,楼下又传来荣叔的呼喊,他没有理会,只是呆呆的看着远方,看见花园里的那些花,有的开得正艳,有的却已经枯萎。
就好像某种暗示一般,让他猛然回过头,看见墙上挂着的字画,花开花谢,云卷云舒,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有些东西可以枯萎,有些东西却不能舍弃。
“公平,公正,公义。”
他轻轻念着,目光渐渐变得坚定起来,如果违背了这家训,那便是林家如日中天,繁花似锦,但想来,也不再是那个他想要守护的林家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