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州和黄天邦就当没有看到这几个人一样,兀自自得自乐地喝着酒吃着菜。当然,在茶馆里偷着喝酒,“油酥花生米”和“油炸河虾”都不可能用碗碟装的,都是用纸简单的包着,时间稍稍一长,油就浸透了纸渗在桌子上,弄得桌子上油叽叽的。
加上地上和桌上到处都是剥过的花生瓜子壳,周围显得有些脏乱。不过,这在重庆各大水码头的小茶馆里,倒是司空见惯的情形。
那三个人在郑州旁边那张空桌子坐了下来,其中那个左耳下长着黑痦子的人,看着郑州那一副标准的水流沙坝闲汉的模样,不由自主的皱了皱眉头,不过他只是侧脸仔细打量了他们几眼,鼻子里还冷冷的哼了一声,并没有说什么。
郑州的耳朵确实挺灵的,虽然背对着那三个人坐着,这一哼还是听在他的耳中的,他微微瘪了瘪嘴,又剥了几颗花生米扔进嘴里,嘎嘣嘎嘣的嚼个不停。
黄天邦也没闲着,伸出手指抓起两只油腻腻的“油炸河虾”扔进嘴里,还拿起酒瓶喝了一口,又递给了郑州。
郑州一手接过酒瓶,用手掌在酒瓶口胡乱擦了一下,一抬头咕噜就喝了一口,还咂了咂嘴说道:“老黄,这‘几江老白干’喝起真带劲!”说着,又把酒瓶递给了旁边的小周。
小周显然并不是很善酒力,而且也没有郑州那样会装,不过他并没有拒绝,一把接过了酒瓶,装模作样的抿了一小口,又递给了黄天邦。
三个人就这样旁若无人的吃吃喝喝着,虽然酒菜都很简陋,不过在这样的小茶馆里,却也不会引人注意。
这时,就听到那个脸上有痦子的人把给他们泡完茶的小伙计叫住了,对他说道:“小崽儿,楼上的旅馆干不干净?现在还有没有空房间?”
因为这楼上楼下的茶馆和旅馆都是一个老板,所以,这小伙计是知道实际情况的,他连忙点头哈腰的对这人说道:“先生,楼上旅馆住的都是一些常住的客人,他们大都是在附近做小生意和在码头上下力的人,早就没有空房间了。”
这茶馆的小伙计又狡黠的看了他一眼,眼睛一转,说道:“先生,你们是要住店吗?我知道附近有家旅馆,又干净又卫生还有热水,现在肯定还有房间,要不要我带先生去看看?”
那人“哦”了一声,并没有表现出想要住旅馆的意思,而是从兜里掏出了几张钞票,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压低声音对那小伙计说道:“小崽儿,这里有些钱,我有几句话要问你,如果你据实回答,这些钱就是你的了。”
这小伙计眼前一亮,看到放在桌上的那一小叠钱,金额还真是不少,他赶紧向前凑进了一步,鸡啄米似的点头说道:“小的明白,请问先生想要打听些什么?”很显然,这小伙计看起来年纪不大,做这样的事情早已经是熟门熟路了。
小伙计的态度倒是把这人逗得轻轻笑了起来,点了点头,就问了起来,不过他问的这几句话,把声音压得很低,加之茶馆里本来就嘈杂喧哗,虽然郑州等人注意倾听,也听不清楚这人到底问了些什么。
郑州倒是显得有些无所谓的摇了摇头,一边喝着酒,一边却不时的侧脸看着门外。
时间并不是很长,那个人就问完了话,好像还有些满意的样子,对这个小伙计说道:“钱拿去吧!记着我刚才给你说的话,我还会来的。”
这小伙计赶紧点头哈腰的答应着,还抬头飞快的看了一眼那人的脸,才一伸手把桌上的钱拿起来,又迅速的揣在了兜里,有些讨好的说道:“先生,小的懂事,不会有事的。”
那人挥挥手将这小伙计打发走了,然后又压低声音和其他人商量着什么。
郑州这会儿也没有去听他们说什么,其实想听也听不到。他淡定的看了黄天邦一眼,然后又朝着茶馆门口看了看。
黄天邦趁着喝酒的空隙,用眼神制止了坐在另一张桌子上的那名行动队员坐立不安的表情。因为刚才郑州已经给黄天邦详细的说过他的计划,所以黄天邦也不是很着急。
这时,他就看到郑州在桌子上数起瓜子来,嘴里还念念有词的念着数字,“一、二、三……”
黄天邦和小周相互看了一眼,都有些吃惊的看着郑州,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当郑州口中的数字数到二十的时候,他就突然停止了数数,还对黄天邦和小周微微一笑,头也不回的举起手,还翘起大拇指向茶馆门口方向指了指。
这时,就看到门口突然出现了几个全副武装的警察,带头的一个警察马着一张脸,第一个迈步走进了茶馆,然后大声的说道:“奉上锋的命令,现在进行临时检查,所有的人拿出居住证明、身份证明,等待查验……”
他的话音未落,就有几个人从桌子边站了起来,争先恐后的往大门跑去,不过都被后面进来的持枪警察拦了回去。
那个带队的警察眼睛一瞪,大声吼道:“你们想干什么?做了啥子坏事儿经不起查,所有的人给我听明白了,谁也不准乱动,拿出居民证、居住证、身份证,都给我好好的坐着,不然老子就不客气了!”
那个年代,由于各地的身份证明管理比较混乱,有的地方是居民证、居住证,还有的地方已经有了身份证,但是不同地方的身份证格式也不一样,有的照片,还有的没有照片。
由于抗战的影响,全国各地大量的人涌入到重庆,所以身份证明也是五花八门的,查来查去,其实没多大的实际意义。
黄天邦听到那警察的话,皱了皱眉头,低声的对郑州说道:“你这是从哪里找来的警察?说话这么牛皮哄哄的,看样子比老子还要凶!”
郑州对他微微一笑,还故意加大了些声音说道:“警察都这德行,向来都是欺软怕硬的。”郑州本人就是警察出身,所以他倒是见怪不怪了。
坐在角落里的那三个人,显然没有料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其中两个人有些紧张的盯着那个脸上有痦子的人,其中一个有些焦急的说道:“大哥,现在怎么办?要不要先下手为强,干掉这几个家伙,我们也好离开此地!”
这个被称作大哥的摇了摇头,脸上平静的说道:“胡老六,你紧张啥子嘛,我自有办法。来,我们继续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