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石头开口问，罕见的吸血鬼矮人，布雷迪·银足就先一步抛出一个问题。

“在介绍我们的情况之前，我想先问一下石头领主，你是怎么看待吸血鬼这个种族的？”

黑兽人没有立刻回答，他坐在用各种废弃武器打造的铁王座上，眯着血红的眼睛，一只手撑在大腿上，反复摩擦着光溜溜的下巴，半天没有说话，仿佛遇到了一道很困难的数学题。

这个问题并不难回答，三言两语就能敷衍过去，真正让他感兴趣的是对方的语气，并不是常人想象的那样，一个高贵的吸血鬼在向卑贱的绿皮问话，也不是年迈的长者在询问后生晚辈，更不是高高在上的强者正在居高临下质问比自己弱小的人。

平等，石头能感受到对方语气中表达出的态度，就像两个老朋友在闲聊一样。

有意思，很有意思！

要知道这个叫布雷迪的家伙可是吸血鬼！还是从矮人转化来的！

穿越后的石头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种族变了，身份变了，什么都变了，在一个纯粹凭拳头说话的地方，什么平等、人权、自由，都是毫无意义的废话，只有活下去才是唯一的真理。

等到现在他已经从最底层爬了上来，身边都是把自己当成偶像崇拜的小子们，就算是资历最老的老烂牙，或是名气比自己还大的乌尔扎戈，在他面前都是老老实实，服服帖帖。

作为一个绿皮部落的老大，他也不需要搞人人平等的那套虚伪玩意，只要保证自己的拳头一直是最大的就行。

所以更加不存在平等的关系。

至于其他种族，除了系统招募的英雄，他也遇到过不少，从最早“边境亲王领”的人类领主，到阴险狡诈的混沌巫妖祭司，再到手握重权的混沌矮人商会会长，还有最难打交道的蜥蜴人古血战士，以及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魔蟾祭司，对了，再算上面前的吸血鬼夫人，这些人，不管是敌是友，不管是什么身份地位，无一例外，在第一次见面时，都会对他绿皮的身份表示歧视。

唯独这个吸血鬼矮人，所有人都不一样，这样的态度他还是第一次遇见。

所以石头并不想随便回答对方的问题。

在几个烟鬼艳羡的眼神中，黑兽人领主掏出一根又粗又硬的卷烟，用手边的蜡烛点燃，美滋滋地深吸一口，然后才慢悠悠地答道：

“吸血鬼啊，在俺看来，就是一群嘴上喊得比谁都厉害，实际上胸无大志的可怜虫！”

他这番回答可谓石破天惊，一点都没有顾忌对方面子的意思。

果然，话一出口，就有人坐不住了。

还是跟他关系最好，当初一起从帝国杀出一条血路的欧若拉。

“石头！你这话什么意思！要不解释清楚，我一定会让你们付出代价！”

吸血鬼夫人美艳的脸上写满了愠怒，声音里也没有了之前的温润。

对一个高傲且强大的吸血鬼来说，这样的言论无疑就是侮辱，这也多亏是石头，要是别人敢这么说，她一定会把对方的心脏掏出来，然后再问一遍。

“加布蕾拉！坐回去！”

没等黑兽人领主回答，布雷迪就先出声了，语气里还透着严厉。

欧若拉一听大长老喊了自己真名，就知道是生气了，脸上的愤怒瞬间消散，老老实实坐了回去，就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

至于在场另一个吸血鬼，更强大的安丽塔，却像什么也没听到一样，只是偶尔会抬头看看椅子上的黑兽人领主。

“失礼了，石头领主，请继续说。”

面对石头时，布雷迪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的彬彬有礼，就连刚才那样的评价都没有影响到他。

“哈哈！既然大长老想听！那俺就不客气了。”

看得出来石头心情不错，因为他发现自己的判断没有错。

刚刚那句话换做任何一个正常的吸血鬼，都会像欧若拉一样怒不可遏，但布雷迪并没有，说明他的态度并不装出来的，当然了，这只是初步判断，已经足够勾起石头的兴趣。

他叼着烟，认认真真地答道：

“不可否认，吸血鬼的个体实力非常强大，你们的魔法天赋不比高等精灵的法师逊色，你们的身体素质不输给强壮的矮人战士，你们的寿命比巨龙还要长久，你们还拥有神秘莫测的鲜血之力，难以想象，一个种族可以拥有以上全部优点，简直可以说是诸神的宠儿！但是……”

黑兽人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偏偏就是这样一群强大的存在，竟然只能在荒无人烟的高山和沼泽中出没，只能行走在黑夜与阴影之中，只能在各大势力的夹缝中苟延残喘，哦，还有一种办法，放弃自己原本的身份，隐藏在比他们弱小得多的人类建立的文明社会中，这就是吸血鬼，这不就是一群可怜虫吗？”

对于他这一连串评价，欧若拉并不赞同，虽然才被教育过，她仍然小声嘀咕道：

“哪有这么不堪，还有希尔瓦尼亚啊，就在我们的掌控中！”

石头咧嘴一笑，他早就猜到对方会说这个。

“希尔瓦尼亚，没错，希尔瓦尼亚是在吸血鬼的控制当中，但那是什么地方，死亡之风的聚集地，永远都暗无天日，土地比这里还贫瘠，那样的地方，就算帝国送给俺，俺也懒得要，只有你们才把它当块宝，还有，别忘了，那里是卡斯坦因家族的地盘，跟你们拉弥亚家族可没半点关系。”

一说到这个，黑兽人就越来越起劲。

“就那么一点人，还分成五大家族，说白了，就是一盘散沙！”

这话可一点都不客气，但欧若拉却无从反驳，她就像被掐住喉咙的公鸡，张开诱人的小口，却发不出声音，只好求助地看向大长老，希望可以反击几句。

但留给她的只有失望，甚至是更深的无助，听了黑兽人的话后，布雷迪竟然点起头来。

“都说俺们绿皮喜欢窝里斗，但俺们有一条，打不过就认输，谁拳头最大，就跟谁混，一起干翻其他人。你们吸血鬼呢，跟自己人玩起阴谋诡计来比谁都狠，不赶尽杀绝决不罢休，论狠毒，只有那些鼠崽子能跟你们相提并论，但问题是人家多能生啊，一窝几十个，就算打几年内战，死个十万八万的，也一点都不心疼，就当是节约口粮了，对整体实力一点影响都没有，你们呢，丫就那么点人，还一天到晚互相迫害，活该没人啦！”

“不是俺说，打从拉弥亚城破到现在，几千年了，就出现一个吸血鬼建立的国家，然后呢，还被你们自己搞垮了，本来数量最多的史崔格家族，也变成了过街老鼠，最后搞成现在这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样子，俺都替你们丢人！”

“关键你们喜欢内斗也就算了，还不思进取，不想着怎么增加人口，扩大族群，又或者集中现有的力量，占据更好的土地与资源，一个个就知道打自己的小算盘，要么就沉迷在以前的辉煌中，要么躲在黑暗里玩些小把戏，还有些还在继续追杀自己的同胞！最后呢，空有一身强大的力量，不仅没有发展壮大，反而越来越弱小。”

“听明白了吗？就是一个字，散！既没有广泛的群众基础，也没有一个真正站在整个种族发展的角度想问题的领导者，这就是吸血鬼最大的问题！”

石头每说一句，布雷迪就会把头往下低一点，用来掩盖自己震惊的表情。

连他自己都没想到，这个看似五大三粗的黑兽人竟然能把吸血鬼分析得如此透彻，几乎每一句话都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等他再次抬起头来时，这位活了三千多年的吸血鬼矮人已是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