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
在一间空旷的厅堂里,李墨白和赵子瑜二人对坐烹茶。
”子瑜啊,你看这厅内陈设如何?“李墨白笑道。
赵子瑜正低头揣测李墨白邀他前来所为何事,听得此言,便抬头端详起这间大厅来。
只见四壁乃是用未经打磨光滑的长条大理石砌成,地板由上等的乌木铺成,坚硬光洁,墙壁正中挂着一幅由金边裱糊的大字,“门高而不骄,境难而不馁,御下而不苛,事上而不媚,真自在丈夫也!”这是当年成兴皇帝的赐物。
茶桌由一棵百年龙须树的树根制成,被雕刻成一条传说中的飞龙的轮廓,此时,他们的茶壶和茶杯便摆在巨龙的双翼上,雕刻者显然是一位大家,只寥寥几道锋锐的线条,便将飞龙双腿蹲踞,双翼张开,即将腾空而起的雄姿刻画得淋漓尽致。
厅堂东边有三个武器架,分别摆着一柄大弯刀,一柄长剑,一支魔导铳,右边有一个白木制成的小书柜,柜里有几十本书,摆放散乱。
赵子瑜想了想,决定从先帝的赐字说起,“中堂的御赐书法,足见先帝爷对大人的爱重。这内容句句说在关键处,既可看出先帝爷识人之明,又彰显大人您------”
李墨白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嗳。京城一半多的三品以上的官和伯爵以上的贵族都有这么一幅,先帝爷最喜欢赐字了。“
”嗯------厅堂左右两侧,一文一武,布局对称,显得文武双全,正是我昭华栋梁之才应有的气象------”
”你看看这桌子怎样。”李墨白轻轻在龙的左翼上敲了敲。
”呃------”赵子瑜有点尴尬,想了想,说道:“简洁有力,大家之手笔啊。“他抬起头,正好对上李墨白的目光,忽然觉得轻松了不少,于是反问道:”不知大人为什么选择龙作为图案呢?“
”因为它能让我想到一些我们这个小世界之外的东西。“李墨白伸出右手,摸了摸龙的头,动作十分熟练,赵子瑜发现这龙头都给盘出包浆来了,十分圆润。
“还有一点,龙让我想起一段往事。和我和你师父的约定一样,也是成兴三十五年的事-----”
”大人您和我师父到底有些什么约定呢?“赵子瑜已经完全放松下来,问道。
“估计这两天你师父就要到江阳了,到时候你自己去问他吧。”李墨白喝了一口茶,道。“我今天请你来,没有别的事,就是想随便聊聊。子瑜啊,你第一次来京城述职,有没有紧张呢?”
“呃------是有一点。”
“那你觉得,如果是第一次被授予总督北庭诸军事这样的头衔,指挥全国各地参战的军队,和某个世界第一强者,西方天才指挥的几十万敌军大战一场呢?”李墨白一面说着,一面又开始盘那龙头。
赵子瑜略一思索,抱拳道:“晚辈恭喜大人高升!”
”我是喜忧参半啊。我就想找些优秀的年轻人聊聊。看到他们,我就更有信心了。“李墨白眼含笑意,望着赵子瑜。
赵子瑜面庞微红:“大人过奖了。”
茶香在厅内缭绕,二人说话间,又谈到北方战事。
“此次大战敌军出动的兵力至少有二十万,其中超过十五万都用在中路,战力非同寻常,而且指挥风格十分诡异,雪山堡的速破,至今还是个谜------林正辉都督的反应还是很快的,敌人一逼近帝关,他马上就派了两个骑兵镇,分别去保卫帝关左右两翼的安全。“
李墨白从书柜里取出一卷地图,在龙的右翼摊开。赵子瑜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和自己分析战役的过程。“大概他真的是随便找我聊天吧。”他想。
“没想到这次的敌人实在狡猾,在两边各安排了一个斥候小队带着一种特殊的炮弹,故意来送死,让我们的斥候缴获炮弹------”
“敌人居然有本事让部下主动来送死?”赵子瑜忽然想到此事,心中一惊。
李墨白赞许于他的机敏,“我也在想这点,或许不是主动的,是靠绑架家属威胁这类手段吧?“
”至于那炮弹,“李墨白又喝了口茶水,”被下了某种魔法,可以延时引爆,我们左路的一个骑兵镇就上了这个当,连镇统都当场给炸死了,然后敌人五千骑兵以超乎想象的速度冲杀过来,以少胜多,杀得我们丢盔弃甲。现在敌人左翼已经威胁到帝关的侧翼咯。”
”可恶!“
”好在我们右翼的斥候比较机灵,察觉到了敌人的阴谋,没有把这炮弹傻乎乎地往本阵带。最后,敌人右翼的五千骑兵不战而退。卷云军的人毕竟是不太一样。”
”说来右翼的那个斥候队长也是个优秀的年轻人,他是张家的远支,和你差不多大吧?这次敌军攻破雪山堡的消息也是他带的,在平湖堡的战斗中,没有让敌人的诡计奏效,听说在被敌人追杀时,他还主动为部下断后,击杀追兵队长,逃得性命------”李墨白喟叹道,“啊,这次北上,我还真想见见他。”
听着李墨白的描述,赵子瑜也有些激动起来,想到自己也将在炎月令的指挥下随军北上参战,他竟有些心驰神往。忽然他想起一事,“大人您是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的?”
李墨白只轻轻一笑:”我是兵部尚书,了解这些军官是我的本分。”
此时,一名李府的仆人进入大厅,道:“禀告老爷,太乙宗掌门王丹阳真人等一行人已抵达鹿鸣阁,他让我把这个交给您。”他递过一张银票。
李墨白惊讶道:“这么快?”随后他接过银票,赵子瑜一看,是一张京都丰泰票号的大额银票,数额高达一百八十三万五千两,惊道:”这是我们太乙宗在京城票号里全部的存款!“
李墨白手捧银票,叹了口气:“共克时艰,丹阳兄果然是知己!只是他为什么不亲自来送给我呢?”
仆人道:“王真人说,军务紧急,他不便与老爷您会晤,耽误您办公。”
”唉。“李墨白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我还在这陪赵小兄聊天呢,丹阳兄这话真愧煞我也。好了,那我要办公了,子瑜,你去见你的师父和同门吧。“
赵子瑜拜谢而去,离开李府,在皇城内步行数百步,便来到鹿鸣阁门口。大概是由于战争临近,公务繁忙的缘故,皇城内随处可见步履匆匆的轿夫抬着官员的轿子来去奔波。
有一整进的屋子被安排给了来京的太乙宗诸人,在侍者的指引下,他很快走到了师父和长老们住的那一个院子。
本以为会有不少人迎候,但沿途却空无一人,让他微感诧异,他走到正中一间房门口,正欲敲门。
”啊嘞,这会子莫得人理你撒,你个瓜皮。”身后忽然有个活泼动听的女声用不甚标准的三川话笑着说道。
赵子瑜大喜回头:“小叶子!你也来了!”
面前,一位美貌少女含笑而立,她身材修长苗条,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乌黑亮丽的头发简单地扎成一个马尾,白衣红裙,腰悬一支玉如意法宝,素面朝天,不加妆饰,脸上微有几点雀斑,但在她秀气小巧的鼻梁,秋波盈盈的妙目衬托之下,反而更添风姿。
她名叫叶紫,一个简单悦耳的名字,今年芳邻十八。叶紫也是王丹阳的弟子,和赵子瑜同一年拜入师门,二人青梅竹马。她是东山省人士,并非三川人,但有时心血来潮,却会和师兄讲几句三川话玩儿。
“嘘。小点儿声。师父让咱们全力赶路,大伙儿连着飞了三天赶过来,这会儿都睡下了。”叶紫压低声音道,但眼波流转,眉目间却满溢着难以掩饰的喜悦。
”那你不累啊?“赵子瑜也压低声音,笑着问。
”你不累,我就不累咯。“叶紫摇摇头,轻轻呼了一口气,道。
”胡闹。你明明就是累了,你刚才这下是打哈欠,师兄还不了解你?“赵子瑜见她面有风尘之色,眼中微带红丝,不由得有些心疼,“赶快去睡吧。”
叶紫呜地应了一声,脚下却不挪窝。
赵子瑜想了想,道:“等明天师兄带你去玩,对了,你不是经常抱怨说在南方吃不到好煎饼吗?江阳可是北方美食之冠,你想吃啥样的煎饼都有,明天师兄带你找一家,包你满意。”
叶紫顿时笑了:“好啊,一言为定咯。”说着便转身向自己的那间房走去。
赵子瑜望着她的背影,脸上忍不住浮现出幸福的笑意------忽然,一个念头闪过他的脑海:“我们这是要去打仗啊!怎么搞得跟出来玩似得?一和小叶子在一起,就什么都忘了。”
”师妹。“赵子瑜轻轻唤道,”我们这次不是出来玩,是来打仗。为国家打仗。你不怕吗?“
叶紫回过头来,长发飘舞,裙裾飞旋。
“你不怕,我就不怕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