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晏眉目一敛,脸上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神情,但很快便被她掩下了。
她转头看向窗外,好似自言自语地说:“它和所谓的灵明没有关系,这刀会认你为主,其实另有原因。”
白秀心道果然,先不说白晏此言是真是假,她这般反应俨然说明了一个问题,对于破魔之刃,她的确知道不少。
他试探道:“姑姑,你是不是早就认出了它?”
白晏没有立刻回答他,仍是出神地看着那棵海棠树。
白澈有些沉不住气,正要开口,白清暗暗朝他递了个眼色,示意他暂时不要发问。
这时,白晏终于转过身来,幽幽叹道:“这破魔之刃其实还有一个名字,它以前叫‘出岫’。
‘殊云出岫,倦鸟知还’,说的便是当年修行界最有名的两件兵器,而前者……是你们父亲的佩刀。”
“破魔之刃是父亲的佩刀?!”白澈率先惊呼出声。
白秀也是一怔,他本以为白晏只是机缘巧合之下见过这刀,完全没料到会是这么一个答案。
“没错。”白晏一动不动地看着白秀,哂笑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为什么那么讨厌那个女人吗?
好,我现在告诉你,因为她将殊云出岫送给了你父亲,也将厄运带给了他,继而毁了整个凤凰宗。”
白晏的话让白秀心头蒙上了一层疑云,他隐隐意识到了什么。
白澈向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自然没有白秀那么多的顾虑。
他一抱双臂,径直道:“姑姑,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把过错都推到母亲身上,心也太偏了吧。”
他话还没有说完,白清连忙拉了他一把,正要劝说,白晏已然冷笑着扫了白澈一眼。
她嘲弄道:“你所了解的信息还不是白秀从白幽那里道听途说来的?你真以为真相就是这样?”
白澈不服气,不由道:“什么叫道听途说,白幽姑姑好歹是枫叶林一役的亲身经历者,当年发生了什么,她这当事人总比你要清楚得多吧?”
白晏别有深意地道:“你就这么肯定,她不是骗你们的?”
白澈一时语结,白秀心里却是闪过一道灵光,怔然道:“姑姑,你是说,白幽姑姑并没有把实情完全告诉我们,而是隐瞒了最为关键的一部分?”
“没错,有时候,要骗一个人并不需要什么谎言,只要她将事情的真相隐藏起来就好了。”白晏自嘲道,“可惜当年我并不明白这个道理。”
白秀趁机道:“姑姑,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有一种感觉,这是他唯一能从白晏口中得知当年事情经过的机会了,若是错过,她怕再也不会提起这事。
白晏将目光放在他脸颊细细的伤口上,终于叹了口气。
“人生在世,所追求者不过钱权名利,但这些对修行者来说却是不值一提。
祭祀大典上,我之所以能执掌凤凰玉阙,除了之前打点好的关系,更重要的是我召唤出了凤凰双灵。
只要有足够强大的力量,你就能让原本对你心存龃龉的人俯首称臣。窥一斑而见全豹,修行者对力量的追求是多么的执着。
这种执着自上古修行时期就已经存在,延续几千年都不曾更改,而这正是修行的意义所在。
但不得不承认,随着周围灵力越来越稀薄,修行也越来越式微,从内修到外修的转变,便是这个道理。
若是长此以往,恐怕就连外修都难以维持。
很多修行者都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开始寻找散佚的古法,想从内修获得灵感,以研究出新的修行方法或者开辟出新的修行领域。
这在二十多年前尤其盛行,当年你父亲他们会如此热衷于外出游历,多多少少也是受这股风潮的影响。”
白晏徐徐道来,三人也息心静听着。
白澈最沉不住气,见她说到这里,忍不住问道:“姑姑,你说的这些到底跟二十年前的事有什么关系?”
白秀却意识到了白晏要说什么,沉声道:“他们找到了?”
“没错,他们找到了。”白晏低下了头,缓缓道,“也是那时候,他带着她回到了白家。”
难道是——
白秀瞬间想起了他在听魂之地做的那个梦,联想到当时他父母的谈话,那八个字脱口而出:“幻心秘境,从渊归星?”
此言一出,白晏猛地抬了抬头,看着他近乎质问道:“的确是这样,他们在方家的幻心境中找到了从渊归星秘法,但你是怎么知道的?”
此时此刻,白秀心里也闪过无数念头。
难道那些梦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他为什么会做那些梦?和这破魔之刃有关吗?
他正胡思乱想,白晏锐利的视线便扫了过来。
可他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迟疑了片刻,只好如实道:“我做了一个梦,在听魂之地的时候。”
“梦到的?难道……”白晏的神色突然有些古怪。
倒是白澈心里泛起了嘀咕,以白秀的性格,他绝不会无缘无故地说谎,如果不是实情就是如此,那便因为他现在不方便说。
白澈顿时瞥了白晏一眼,见她竟发起了呆,便暗暗想道,他一会儿一定要单独问问白秀。
这样一想,他不由帮衬道:“难说,这听魂之地本来就很邪门,那什么鬼王司命不是前知过去后知将来么,说不定是他托梦告诉白秀的。”
白晏回过神来,忍不住朝他翻了个白眼。
见三人都不相信,白秀有些无奈,不过换做是他,也会觉得这权是推搪之词。
“算了,既然你不想说,那我也不勉强你。”白晏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也恢复了之前的冷静,笑了笑说道。
话虽如此,但她的眼睛里有着一种与刚刚截然不同的神采。
白秀却误会了她的话,以为白晏在责怪他,不禁沉默了下来。他黯然想道,一觉醒来,他们之间的嫌隙似乎越来越大了。
对此,他无能为力。
任何聪明才智在感情面前总是那么的不堪一击,爱情如此,亲情亦是如此。
见气氛有些沉闷,白清连忙打了个圆场,他扶了扶眼镜,沉稳道:“姑姑,后来发生了什么?”
白晏轻叹道:“他们回到白家后,你们父亲凭着从渊归星秘法赢得了凤凰宗司祭一位。
当然,大家并不知情,以为他只是外出游历得到了历练,这才修为大进。
起初我也没有在意,可有一次我无意间听他们谈起这从渊归星秘法,才意识到事情并非那么简单。
它并不是天修尊者原本留下的那卷,而是他们不知怎么得来的残卷。”
“从渊归星残卷?莫不就是您老人家后来得到的那版?”白澈连忙道。
白晏倒没有反驳,他们现在修习的重灵法偈,正是以从渊归星残卷为基础所创。
白澈有些不解,说道:“既然这残卷是重灵法偈的前身,自然不可小觑,怎么听姑姑你的语气,它似乎有着很大的隐患?难道这两者还不一样?”
白晏喟然道:“它确实遗患无。
重灵法偈放弃了从渊归星秘法中最关键的一部分,所产生的负面效果也小,又经过改创,自然没什么弊端。
从渊归星残卷却不同。
说起来,从渊归星秘法和神魔引倒有些渊源,它们在原理上其实差不多,都是以少化多的法门。
不过真正的从渊归星秘法并没有修行者为灵怨煞所扰的后顾之忧,这也正是天修尊者的天才之处。
而这残卷恰恰缺了如何化解灵怨煞这一部分。”
听她说到这里,兄弟三人已经猜到他们父亲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白澈下意识看了白秀一眼,忍不住道:“姑姑,你是说……
父亲他因为修炼从渊归星残卷而走火入魔,然后和白秀一样,为了克制体内的灵怨煞,就找到了破魔之刃?”
见白晏点头,他顿时反驳道:“如果是这样,母亲把破魔之刃交给父亲,好像没做错啊?
你帮白秀寻找镇魂束,不也是为了帮他克制体内的鬼气吗?”
白晏的语气变得诡谲起来,她冷笑道:“我这么做自然是为了白秀好,因为我没有私心,不想让他被鬼气侵扰。
可她不一样,她帮你们父亲找到破魔之刃不是为了抑制他体内的灵怨煞,而是诱导他继续修炼从渊归星残卷。”
“不可能!”
她话音未落,白秀已断然摇头,自是难以相信她的话。
在他的印象里,他母亲是个非常温柔的人,她又那么地爱他父亲,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那你就要失望了。”
白晏有些怜悯地看着他,此时此刻的白秀像极了当年白殊知道真相后的样子。
不知怎么地,她心里油然生出几分复仇的痛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