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而过,夜幕再次降临。
为了更好地应对晚上的宴会,白秀先江陵几人出了门,不过他不敢离方家主宅太近,眼下来吃寿宴的宾客不乏修行者高手,万一他被他们发现就麻烦了。
他佯装成游客,在附近逡巡片刻,寻了一个合适的角落潜了进去。
方家置办晚宴的地方并不在主宅大厅,而是一栋新修的别墅里,这无疑增加了他偷觑的难度,最后混在众宾客之中才得以安然入内。
为免盘查,他一进去就找了个角落躲了起来。
这是二楼走廊隐蔽处一张屏风与墙壁的夹角,透过不远处的围栏,他可以清楚地看到一楼及门口的情况。
虽然江陵他们还没到,但几人的位置就在他眼皮底下,如果有什么意外,他也能及时施以援手。
白秀刚躲好,一群人簇拥着方纯钧进来了,他身边只跟着方瑾,方心和她另外两位兄姐应该在外面接待客人。
紧随其后的是白晏姑侄三人,她和白清倒没有什么变化,白澈则要消瘦得多,也没了之前的潇洒,在另外两人的衬托下,显得有些阴沉。
白秀不禁想道,他二哥一定很爱白彧吧,可惜造化弄人,此白彧非彼白彧,只是方悬翦假扮的。
他心里渐渐多了几分迟疑——就算他告诉白澈事实又有什么用,不过是让他二哥从一个欺骗跳到另一个欺骗罢了。
当家的一进门,不少人迎了上去,其中不乏德城当局或者一些大公司的要员,可见方纯钧社交极广,不管是在修行界还是在外界,都很吃得开。
这时在外招呼的方家三位少当家也引着众宾客来到主厅。
人群中,方心的大姐方凌尤为出众,她本就是个八面玲珑的女人,此时又有方纯钧在旁提点,更显交际女神之本色,在人群中穿梭着,如一只蝴蝶蹁跹在花丛中。
等大家都入座,方纯钧示意她宣布晚宴开始,厅内觥筹交错,欢声笑语四起,一时间好不热闹。
酒到酣时,方纯钧缓缓站起了身,目光一扫,整个大厅安静了下来。
听到风声的人都知道好戏马上就要开始了。
他先绅士地扶了扶白晏的手,待她站起身,这才举杯道:“各位光临寒舍,蓬荜生辉,今日有幸我还邀请到了鸿蒙白家最有潜力的晏姑娘。
其实晏姑娘与我还是亲家,贤侄白清与我儿方心喜结连理,不日将摆酒庆祝,届时还要麻烦各位再跑一趟。”
在座之人恰到好处地哄笑起来。
“白、方两家本就不分你我,现在更是亲上加亲,当饮一杯。”说完他朝白晏和众人示意,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不仅白晏回敬了他一杯,其他人也纷纷举杯恭喜。
“今日我方家还有一喜……老夫年已花甲,精力大不如从前,故而想让大家做个见证,以后这方家家主的位置就由瑾儿来坐。”他话头一转,朝方瑾招了招手。
除了那些知情者,剩下的人皆面面相觑,有人起哄:“方家主春秋鼎盛,哪有退位之说!”
方纯钧笑着摆了摆手:“年纪大了就该急流勇退,以后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啰!”
他又对方凌点点头,后者捧出一个锦盒,将其小心放在一旁供奉祖先的祭桌上。
方纯钧在它跟前踱了几步,缓缓打了开来,一枚三指宽的玉玦终于显露了真面目。
它通体雪白,被黑色绒布一托,尤显得剔透。
方纯钧轻轻一拂锦盒,转头看向方瑾:“此为幻心玦,持之可开幻心秘境,如今亦是龙影山庄及方家其他产业归属之凭证,历来由家主保管,现在我将它交给你了。”
说着他想拿起锦盒递给方瑾,然而就在这时,一个冰冷清越的声音自门外传了进来:“谁才是它真正的主人,你说了算吗?”
下一秒,江陵缓步走了进来,他身后自是跟着向明、程禄等人。
白秀心道果然,既然江陵已将方家视为囊中之物,就不会轻易让方纯钧把信物交给方瑾。
在座者不明来龙去脉,见此人竟敢与方纯钧叫板,顿时一片哗然。
方纯钧一点也不意外,看着江陵嘲弄开口:“想不到你还真地来了。”
“我当然要来。”
江陵的目光和他父亲一样冷厉,他傲然一看众人,“既然大家都在,不妨来主持主持公道,这幻心玦应该交给一个外人,还是我这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众人议论纷纷,忽有一人喊道:“难道你就是方大当家与玉藻夫人的孩子?!”
白秀哑然失笑,此人举止如此做作,当真不像他言语中的那般惊讶,这十有八九是江陵派来的托。
当然,其他人是不会在意这点的,有人沉吟分析:“当年玉藻夫人为方家贡献良多,他又是家主的亲生子,的确是更好的人选。”
厅中附和者有之,反驳者有之,最后悉数看向方纯钧。
后者气极反笑:“身为一家之主,难道我连将位子传给谁都不能决定吗?”
大家的议论声纷纷小了下去,江陵却勾了勾嘴角:“你还真决定不了。”
他朝向明示意,向明也捧出一个盒子,里面只有薄薄一张纸。
好事者凑过去看了看:“这是方家主将幻心玦传给这位的合同书,另一方的落款是玉藻夫人!”
江陵得意一笑:“‘父亲’,您忘了,您早就答应母亲将方家交给我了。”
方纯钧神色明显一闪,旋即一振袖:“你以为伪造一份合同书就能逼我把家主一位拱手相让?休想!”
“嘿嘿……”一边的程禄“好心”提醒他,“签名和印章都可以伪造,但这朱红手印何时做得了假?”
“你说真的就是真的?我也不怕比一比。”方纯钧瞥了瞥他,继而一指在座一位中年人,“这位是晏桑湖周为周师傅,为人正直不阿,绝不会弄虚作假,就让他来比对。”
他让方凌拿来白纸和朱砂,端端正正地按下一个手印,递了过去。
周为拿着它走到向明面前,一会儿看看手上的纸,一会儿看看那合同上的手印。
最后他对众人宣布了结果:“确实不一样,这合同是伪造的。”
“不可能!”江陵将他手上的白纸一把夺过,仔细一看,神情渐渐变得阴沉。
这下轮到方纯钧得意了:“看来你说的并不是实话,对于一个谎话连篇的人,就算是我亲生儿子又怎么样,我可不敢把老祖宗的大好基业交给你。”
其他人说白了就是看个热闹,此时见他说得有理,纷纷点头附和。
“是吗?”江陵将两张纸仔细收好,换了副神色,笑盈盈道,“既然如此,我只能动手抢回属于我的东西了。”
他话音还没落,头顶点灯滋滋一阵怪响,紧接着所有人眼前一黑,它们居然同时熄灭了。
方纯钧的反应很快,一边后退想拿回幻心玦,一边朝方家众弟子下达命令:“赶紧去看看!”
可惜白秀的动作更快,他一甩绳钩勾住头顶吊灯,纵身跃下后轻轻一荡,手一捞将祭桌上的锦盒攥在了手中。
正要往回退,身后却有劲风袭来,他当机立断弃了绳钩,翻身落入人群之中。
然而那人压根不怕被人发现,径直朝他扑去。
滋滋——
电灯闪了闪,马上就要亮起。
白秀万般无奈,对方紧追不舍,如果不弃了锦盒继续躲藏,他今天恐怕出不了这扇门。
权衡了这么一两秒,他将锦盒飞快一掷,挡住那人攻势的同时一个翻身,消失在暗处。
这时厅中恢复了光明,众人心有灵犀地朝一个方向一看,傻眼了——原本放在祭桌上的幻心玦已经不见了。
江陵自是惊疑不已,厅中的灯忽然熄灭可不是他的计划,难道是对方在自导自演?
实际上方纯钧的脸色也无比难看:“幻心玦乃我方家至宝,今天你要不还回来,休想离开这里一步!”
他手指轻轻一动,一团影子从他指间疾驰而出。
“快躲开!”
江陵尚未反应过来,向明本能地一推,几乎同时,那团黑影迎风而涨,缠上了他的双腿。
向明一声惨叫,它们竟被齐根斩断!
“老向!”程禄连忙扶住他,但见他血肉模糊的伤口,又不忍心地别过目光。
“向某终于可以去见夫人了……陵少爷,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向明挣扎着朝江陵伸了伸手,话未说完,人已没了气息。
江陵这才哽咽出声,缓缓将他眼睛合上,咬牙道:“不报此仇,誓不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