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说，白秀早就不记得他母亲的字迹到底长什么样了，只能看看纸张的年份，可现在其伪造技术如此高超，估计看了也是白看。

他叹了口气，将信也收在防水袋里，看看出去能不能鉴别出来什么。

他在石匣里头和附近仔细翻找了一遍，确定没有其他线索，这才把它放回原来的地方，转身出了房间。

外面是条笔直的走廊，走廊的另一头似乎有灯光传过来——这地底居然还有人居住。

他小心靠了过去，尽头有一个操场大的地方，呈八边形，每一边都点了一盏灯，雪白的光线会聚在一起，正好照进中间一口水井中，看上去别有深意。

见四周并没有人，白秀缓步朝那口井走去。

渐渐地，一股奇怪的味道扑面而来，像是动物死后尸体腐败发出的气味。

他心中一沉，三步并作两步直奔井边。

恶臭源源不断地传来，他也清了井中的情形，里面堆满了尸体，腐烂的血肉挂着森森白骨之上，将无数的蛆虫喂得鼓胀，它们不停地蠕动着，沉沉浮浮仿若闪烁的贼光。

白秀强忍着呕意仔细观察，虽然这些尸体已经腐朽不堪，他还是认了出来，它们都是女性的遗体。

这让他想到一个可能，难道这里就是劫生天投喂罔灵塔的地方？

也许当初他和文琅本应该来到这里的，只是不知怎么搞的阴差阳错地去了黄金屋所在的秘地。

井中的水轻轻翻动着，将一张残破不堪的脸露了出来，看她与文琅有几分相似的模样，也许他找到了那位被自己族人扼杀的母亲——当然，她只是其中之一。

这是何其的悲哀，这些花样年华的女孩们挣扎着被投入井中，在绝望中死去，连身体都成为了虫豸的食物。

他觉得自己应该为她们做点什么，可事实上他什么也做不了。

“罔灵塔、劫生天，一定要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白秀在心里打定主意，将尸体一个一个清理出来小心摆放在附近。

总有一天，她们的亲人会将她们带回去，让她们入土为安……他想，这一天一定不会太远。

井中又恢复了澄澈，白秀顾不得恶臭熏天，深吸一口气，缓缓滑入井中。

这口井的深度并没有他想象的深，他往下沉了五六米，井底豁然开朗，出现了一个地下湖。

对此，白秀倒有几分经验，他顺着水流游了片刻，最后钻进了一个暗洞。

在气息用完之前，头顶隐约有光亮闪动，不出几秒，他已然浮出了水面。

他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这是他之前没有过的经历，他总感觉自这次醒来以后，他的身体似乎悄悄发生着什么变化。

不过眼下也没有时间去计较这个，他平复了一下气息，举目观察起来，眼前是条临河的走廊，十米的长度，前后各有一个拱门。

他爬上岸，选了其中联通上游的方向继续往前走。

这扇拱门后面仍是一条走廊，它在五米开外转了个方向，朝右边去了，旁边的小河也一分为二，一条直走，一条跟着走廊流向右边。

白秀顺着河岸直行，没多久它们又出现了分流，一边向左，一边向右。

这次他选择往左。

就这样，他脚下的路曲曲折折地转了十几个弯，终于到了尽头——那里赫然是扇门。

与那些拱门不同，它是一扇石门，通体灰白，上面既无花纹也无装饰，光溜溜的好似还没有完工就匆匆被人装在了这里。

但白秀莫名地感觉到了一股压力，他屏住呼吸，用力将门推开一条缝。

一股热气瞬间涌了出来，门后云雾缭绕，俨然是处温泉，他心有所感，走过去用手在水面试探了片刻，暗道果然。

和思炎潭一样，泉水的温度并不高，只是此处空间相对密闭，又有一股至阳灵气从中逸透，灼烧着水面的空气，两者互相作用，才形成了这片雾气。

“难道罔灵塔还在这潭水之下？”他脑中思绪飞转，最后决定冒险一试。

他分明地感觉到自己的体力正飞快地流逝，如果不趁现在去看看，怕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白秀缚紧破魔之刃，小心潜了下去，他原本以为水底光线如此昏暗应该什么也看不到，没想到湖底竟泛着无数微光，如一片明灯，指引着他前行。

突然，不远处有什么东西闪了闪。

“好像是个人影……”

他心中一动，迅速朝那边游去——按照以往的经验，这并不是什么难事。

然而事情就是这么出人意料，和之前一样，他的心脏要爆炸了一样疯狂地跳动了起来。

没多久，水灌进了他的口鼻，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他看到一道黑色裂痕飞快地缠上了他的手背——不知什么时候，死亡已悄然朝他逼近

“这怎么可能……”

之后白秀自己也不清楚他是怎么醒过来的，好似意识骤然降临，他从昏迷到苏醒只有几秒的时间。

眼前是个很普通的房间，普通到他以为他已经从地底回到了人间。

然而窗外的漆黑告诉他，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他不由看了看自己的手，皮肤白皙平整，好似之前看到的只是他的幻觉。

他好像越来越分不清现实和梦了，或许现实和梦的边界本就不那么清晰。

这时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白秀哥哥，你终于醒了！”

“原来她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白秀看着文琅笑着走了过来，几乎以为这里也有一个思炎潭村。

她身后跟着张添寿，后者浑然没了以往的潇洒，这有些奇怪，就算之前的张添寿是假方悬翦的同伴假扮的，但其所表现的性格也应该和他本人一样才对。

除非他本就一直在演戏，而现在不需要了。

“你不该来。”他见到白秀第一句话便是如此，“你现在还没有能力去解决罔灵塔的问题。”

白秀索性也开门见山地问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添寿沉默了几秒，最后吐出一句话：“二十年前，有人潜入这里，将罔灵塔的‘**’抽走了。”

怕白秀听不懂，他又接着解释道：“想必那个冒牌货已经告诉了你一些事情，其实罔灵塔是由阴冥、阳冥两股力量互相砥砺而成的超级灵力体。

它分为七层，三层阳，三层阴，顶上那层则是阴、阳两核幻化的灵核，而二十年前，有人将**偷走了。”

他看着白秀，言语间带了几分责怪：“你不该管思炎潭村的事，阴冥补给不足，罔灵塔会倒掉的，届时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因此而身死。”

白秀无言以对，他当然也想过这个问题，只是那时候他并没有给出答案，现在他明白了，不管他怎么做都是错的。

他黯然神伤，文琅顿时劝慰道：“白秀哥哥，别担心，事情其实没有那么糟，罔灵塔阴阳失衡总有一个过程，还有几天时间，我们一定能想出办法的！”

白秀苦涩一笑，最后鼓起勇气看向张添寿：“我可以做点什么来弥补吗？”

张添寿哂然一笑：“先把身体养好吧，难道你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到极限了么？”

“怎么可能……”白秀的话戛然而止，他想到了之前的疑惑，一颗心也跟着沉了下去——难道在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他竟受了什么致命伤？

他的疑惑，两人都看得出来，文琅面有不忍，最后悄悄看了看张添寿。

白秀自然察觉到了她的犹豫，不由皱了皱眉：“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张添寿看着他，像是作出了什么决定，蓦然叹了口气：“其实……你已经死了。”

“我已经死了？”白秀以为自己听错了，忍不住重复了一遍。

张添寿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别装糊涂，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你死了，至少在不久之前你死过一次。”

白秀仍有些懵：“如果我已经死了，那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因为有人复活了你。”张添寿冷声道，“你知道的，人有身体，也有三魂七魄，如果身体的机能突然停止，时间一久，魂魄就会离开它回到黄泉碧落。

当时你的身体已经断了气，在魂魄将离未离之际，有人往你身体里灌输了一种特殊的灵力，修复了你身体的部分机能，所以你的魂魄重新回到了身体里。

但因为它们曾经分离过，你魂魄的力量不能完好地输送到你身体里，所以你的身体比之以往衰弱了许多。”

“……”白秀想起了那个梦，不，不是梦，准确地说，那应该是他真实经历过的，只是那时候他精神已经开始恍惚，所以记得并不分明。

而那些血就是张添寿所说的特殊的灵力。

还有那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或许对方正是那个在恶塔中假扮他的人，也就是假方悬翦的同伴。

新的疑问接踵而来，这些人到底什么来头，出现在那里也是为了争夺劫生鼎碎片吗，可他们又似乎对他没有敌意，不然何以会救他？

白秀发现自己需要仔细理一理思绪：

当时除了他和方悬翦，至少还有其他两股势力，一方是假方悬翦他们；

一方是那个疯子隶属的——假设方悬翦没有说谎，后者和前者应该不是一伙的，而此人对他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也不可能是某一个人就能办到的。

一个念头自白秀心底翻涌而上，那个疯子如此穷凶极恶，会不会其背后的势力才是他母亲信中提到的蛩声？

身后——

追在他身后，算不算“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