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水?”方瑾有些疑惑,按照平常理解,死水就是没有流动的水,但这河里的显然不是。
白秀解释道:“‘昆仑之北有水,其力不能胜芥,故名弱水’,这弱水就是死水。”
他又指了指清澈的一边:“它则是浮屠水,与死水恰恰相反,人掉入浮屠水中不会淹死,有道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故而它得了这么一个名号。”
方瑾也明白了过来:“世界万物皆是相生相克而存在,在河流汇合的地方,这下沉之力和上浮之力抵消了,我们方能爬上来。”
白秀点点头,目光看向两岸高耸的崖壁,它们紧密相连,甚至于与上面的岩洞顶也没有一丝缝隙。
也就说,除了河流出入的水道,这儿几乎是完全封闭的。
他凝重的神色方瑾看在眼里,也遗憾地摇了摇头:“这个地方似乎没有其他出口,四个出入水口看上去也很难潜出去,或许我们应该试试从来的那条暗道走。”
“怕是行不通。”白秀心里并没有这样的侥幸,眼下他们只能接受现实。
“那一池死水就是一道天然的屏障,除非我们能将浮屠水引过去,不然一切都是白费力气,可这里的水文显然是有人特意设计的,不知道方法很难改变得了。”
这个认知让他脸上的疲倦重了几分,方瑾有心劝解:“实在不行,我再去那些水道试试……你伤势太重了,先回去休息吧。”
白秀没有说话,只是伸手给他看,原本血迹斑斑的手腕已经恢复如初。
方瑾哪能不惊讶:“你这伤怎么好得这么快?”
白秀其实也有些不解,破魔之刃刺伤了他,但在他重伤之后又开始帮他修复了伤口,当真奇怪得很。
不过现下也不是深究这些细节的时候,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们去做。
他指了指身后的滩涂:“既然上面的岩洞顶没有出口,四面八方又是死路,我们何不试试往下?这河滩上的土多半是沙子,应该很好挖。”
方瑾并不赞同这个提议:“看这地貌,估计河滩下面估计也有岩层,若是没有找到出口又浪费了体力那就得不偿失了。”
他的话不无道理,两人又回到原地暂时休整一番。
河滩上有不少枯枝,方瑾捡来生了一堆火,不知道为什么,白秀想起了明诲初,眼下的情况倒和那时候如出一辙。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他心中顿时一动,或许他可以试试用御魄魂引及踪找找出路。
想着他轻轻抽出了破魔之刃。
方瑾显然预料到了他要做什么,连忙出手阻止:“我知道你擅长明家的通灵四式,但你有没有想过,明家秘法剑走偏锋,它越是强大,对使用的人伤害也越大。”
白秀知道是他之前的行为让方瑾有所误会,索性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并说了。
他心底隐隐有种感觉,和方凌、方珣这姐弟俩不一样,方瑾更像方心,他们天性善良,都是值得别人信赖的人。
方瑾沉默地听完,最后思索道:“有没有可能这刀其实是与你身体内那一灵才是心意相通,三尸之犀将你与那灵的联系清除,所以它的效用也随之消失了?”
当真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白秀一怔,旋即想道,他本就不是真正的白秀,这原本是属于白殊的刀,若要认主,也是认真正的白秀为主。
说到底,他不过是个冒牌货。
这是何尝的可笑,白秀的母亲将他掳去,本是想让白秀代替他活下去,到头来却是他盗取了白秀的一切。
他的亲人、他的朋友、他的爱人,甚至于这二十三年来的每一个日日夜夜真地属于他吗?
他正出神,方瑾又说道:“可惜……不过破魔之刃与它相辅相成之时尚且好坏不明,这通灵四式还是少用为妙。”
白秀心中自嘲一笑,原本不属于他的东西,失去了又有什么好可惜的。
他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我们再想想其他办法吧。”
方瑾本不是多言的人,见他心绪欠佳,也不再多说,去抱了一些柴火,往火堆上多添了几根。
“虽然破魔之刃恢复了效用,但你到底受了重伤,还是再睡一会儿,养养精神,等我们休息好了,再去找出路。”
白秀依言回到火堆边躺下,却迟迟难以入睡,他想到了很多,又好像什么也没想。
脑中放空了几分钟,他突然问方瑾:“阿心……她在家里还好吗?”
后者显然没有料到他会问这个,沉默了一下才回答他:“父亲性格强势,她肯定受了不少委屈,不过你放心,等我执掌方家,一定好好照顾她。”
“她和我大哥的婚事准备好了吗?”
方瑾抬头看他,顿了还一会儿才道:“婚礼已经准备得差不多,等这一切都结束,他们就可以完婚了。”
白秀感觉自己心口的位置又剧烈地疼痛了起来,他侧过身放轻了声音自言自语:“那快了。”
作为知情者,方瑾很清楚他和方心两人的感情,也曾想过,如果白秀狠心一点,带着自己妹妹远走高飞就好了。
但很多时候事情不是想怎么就能怎么样的,他这个旁观者永远没有立场责怪白秀。
“对不起,我没有劝劝父亲,这一趟其实不该让她来的,我知道他有私心,有阿心在,你一定会顾及她的处境,继而在紧要关头帮我们一把。”
方瑾忍不住叹了口气,“当然,这大概也是我的私心。”
白秀有些意外,方瑾所说或许也是他之前料想过的,他只是没有想到对方会这么坦率,反而让他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跟你没关系,我和阿心走到这一步全是我的原因,你让我能与她在这儿重聚,我应该感谢你才对。”
他将手伸进口袋,轻轻摩挲着那枚玉玦,那是郑如意在幻心秘境特意留给他的,他一直想找机会交给方心——如果是她找回的幻心玦,那她在方家的日子也许会好过一些。
不过现在来看,方瑾更适合拿着它,打定主意,他站起身,走到方瑾身边坐了下来。
方瑾询问地看着他,他伸手将幻心玦递了过去。
“它怎么会在你这里?!”
为免产生不必要的误会,白秀将方悬翦盗走幻心玦之事悉数相告,当然郑如意和罔灵塔的存在他没有提及。
说完他朝方瑾抱了抱拳:“既然方三哥执掌方家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我也就不客气,阿心和思炎潭村就拜托你照顾了。”
方瑾脸上疑色更深:“你是说我父亲控制了那个叫思炎潭的村子,让他们给他卖命?
我不是怀疑你,可你提到的那天晚上,我和大姐正赶往蓬城,她是不可能出现在思炎潭村的。”
思炎潭村、堤庄乃至于罔灵塔虽然不在幻心秘境内,但它们的时间似乎都是独立的,不过此时白秀想到的并不是怎么跟方瑾解释这一点,当时的疑惑时隔多日又冒了上来。
一个人总不至于这么善变,会不会他所看到的方凌也是别人假扮的?
他发现自己犯了一个不该犯的错误,既然三位首领都可能是冒牌货,这所谓的祭司怎么可能是真的?
可问题来了,假如方家并未涉身其中,已经将瀛洲推到前面来的那一伙人,为什么还要栽赃方家,这显然会弄巧成拙地引起他们这些当局者的怀疑。
他想到另一种可能,也许这幕后搅浑水的还有一股势力,他们心有灵犀地下了同一步棋。
事情好像变得越来越复杂了,在弄清楚真相之前,他或许应该保持沉默,免得把其他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估计是我看错了。”白秀不着痕迹地打住话头,站起身躺回自己的位置。
方瑾低头看了看手中玉玦,突然道:“既然有幻心玦,那就好办了,我们马上就能出去。”
白秀心中了然,这幻心玦也许就和白家玉阙一样,也是要特殊的灵力才能激发,在他看来毫无用处的玉玦,在方瑾手里自然成了一柄利剑。
怕他不明白,方瑾特意解释了一句:
“白家玉阙分五行,明家尸盘分阴阳,幻心玦却是一张空的灵玦;你的置阴换阳之法以鬼眼作为转换中心,幻心玦的作用和它差不多,只是使用的范围更广。”
白秀闻言感慨万分,世界之大果然无奇不有。
方瑾接着说道:“想必你也发现了,这里会呈现如今这样的状态,乃灵气长期晕染的结果,只要我用幻心玦将这里的阴阳平衡打破,就能让河水倒灌。”
白秀神情一定:“事不迟疑,我们开始吧,先出去再说。”
方瑾率先朝河流上游的汇合点走去,若要颠阴倒阳自然在那里更合适。
白秀也跟了上去,刚在岸边站定,方瑾已掐了个法诀。
他将幻心玦高举过头,牵引着法诀绕着它轻轻一划,比了一个圆圈,浓烟一般的黑影顷刻间从圆圈内飞了出来,然后顺着那道弧线急速旋转了几圈。
紧接着他手中幻心玦一翻,它好似听到了什么命令,嗡的一声竟也转动着朝圈内落去。
看着他一气呵成的动作,白秀有些惊讶。
方心这义兄可比其他兄弟姐们厉害多了,不仅十分擅长使用鬼器——他腰间的那柄剑怕是和破魔之刃不分上下,这幻心影之术的修为也只在方纯钧之下。
哗哗哗——
白秀思索的空当,河面无风起浪,传来阵阵巨响,两条河里的水疯狂涌动着。
这时无数黑影从那圆中……不,准确地说是从幻心玦中延绵不绝地漫了出去,不到一分钟的功夫已将整个河面笼罩其中。
幻心玦这颠阴倒阳的功力的确是通灵四式无法比拟的,他正要赞赏几句,几分莫名的心绪却泛了上来,他稍一寻味,后背瞬间攀上了一阵寒意。
“等一下,这个场景……我好像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