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经接近午夜,除了守夜的人其他人都已进入梦乡,白秀索性钻出帐篷,走到火堆边朝那两名方家弟子招呼:“你们去睡吧,我守在这里就行了。”
他们估计的确有些犯困,不好意思地说:“麻烦你了。”
白秀在火堆边坐了下来,待两人也钻进帐篷,四周瞬间安静了下来。
他看着噼里啪啦作响的柴火,心里难以抑制地生出一丝古怪的情绪——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白澈的话感染了,他突然有种预感,今天晚上也许会发生什么。
要说有的时候就是好的不灵坏的灵,他呆坐了大概一个小时,正当睡意绵绵不绝地朝他袭来之际,大门口忽地响起了敲门声。
他瞬间一个激灵,倾耳一听,发现自己并没有听错,那的确是敲门声。
来人似乎并不着急,也非常的绅士,用单指极有韵律地在铁皮门轻轻地叩着。
笃、笃、笃——
笃、笃、笃——
这声音太微弱了,以至于睡下的人始终没有被它吵醒。
白秀倒不害怕,只是这敲门声来得太突然、太反常了,毕竟这里离门口并不远,房子的隔音效果也只是马马虎虎,既然有人接近,他不可能听不到脚步声才对。
那个人就像凭空出现在那里,礼貌而耐心地叩着门。
可惜门上没有猫眼,门框又比较紧闭,一楼更没有窗户,二楼的窗户虽然足够大,却是背对着大门开的,如果想知道门外到底什么情况,他只能将门打开一条缝。
他隐隐感觉到这一切不可能是巧合,这栋房子本身的设计也太古怪了,好像就是为了掩护门外的人靠近一样。
思来想去他缓缓站起身,朝那宽大的铁门走去,他的脚步更轻,衬得敲门声越发清晰。
笃、笃、笃——
笃、笃、笃——
对方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的靠近,依然不紧不慢地敲击着大门。
白秀突然怔了怔,那人敲击门板的位置让他有种不好的猜测——那个高度绝不是一个成年人敲门时所习惯的位置,太矮了,难道敲门的人是个孩子?
谁?
松针?
诸多疑问在他心中转了个来回,最后他左手掐了个法诀,右手轻轻放在了门锁上,然后毫不迟疑地打开了。
出乎他的意料,外面一个人也没有,只有他们开辟的那条小路,幽幽地通向林中无边的黑暗。
“怎么了?”
也亏得是白秀,惊吓之下他并没有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只是不动声色地回头看了看。
是安云。
老实说,他们连认识都算不上,所以他也不知道怎么回答,索性专心致志地将大门关好锁死,这才开了口:“没什么,是我吵醒你了吗?”
白秀注意到安云的帐篷就在靠近门的地方,看来不仅方纯钧很相信他,连方家三位少当家也非常放心地让他守在这关键的位置——此人恐怕不简单。
两人走到火堆边,各自添了几把树枝后,便陷入了无话可说的境地。
最后还是安云打破了尴尬的气氛:“那两个家伙竟然偷懒,真是麻烦你了,要不你再去睡会儿,我守着就行了。”
白秀不是不相信他的能力,但刚刚那阵敲门声太诡异了,他无法心安理得地离开,不由摇了摇头:“反正也睡不着,还是我先守,你去休息。”
估计安云也有些不好意思,他笑道:“那我们两个一起守吧,也好有个照应。”
白秀点点头,仍是盯着火光发呆,这种时刻总是最尴尬的,他突然有种想把白澈叫起来的冲动,也只有他二哥这种性格和陌生人打交道才会如鱼得水。
好在很快和之前一模一样的敲门声拯救了他,见安云疑惑看来,他竖了竖手指,然后朝门口悄声走去。
笃笃、笃笃、笃笃——
白秀注意到门外的敲门声好像变得有些急促,仿佛那人已经没了耐心。
他一个箭步冲到门边,飞快将门打开,然而对方俨然在戏耍他,这会儿又不见了踪影,门外依旧空荡荡的,别说人影了,连个鬼影都没有。
他轻轻将门关上锁好,还未回到火堆边,安云已明白过来:“原来刚刚你是在看外面有没有人。”
白秀点点头,将事情这么一说,安云思忖道:“你是怀疑那个叫松针的少年在敲门?”
“不。”白秀否定了这点,他早有其他推测,“也许和下午刚来时一样,也有人在暗处搞鬼。”
安云皱眉沉思,最后给出了自己的意见:“要不我们出去看看,说不定他就藏在附近。”
白秀也有此意,不过他有一个更为详尽的计划。
“即便不知道对方有什么目的,但在未达成之前他一定还会继续试探,我们就等敲门声再起的时候动手,你看着大门,我从二楼的窗户出去绕到他背后。”
“外面情况不明,你出去太危险了,还是我去吧。”
白秀听了安云的话不由一笑:“我们俩谁去不都一样,这里就拜托你了,若是发现不对,一定要将方凌他们叫起来。”
两人继续凝神倾听,诡异的敲门声并没有让他们等太久,大概十分钟左右它又在门口敲响了。
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笃——
这次比上一次又要急上几分,白秀没有太在意,朝安云一点头,缓步上了二楼,钻进最左边的那个房间。
也就是这时候他反应过来,这里的窗户出口是离大门口最近的,也不知是巧合还是别的什么。
只是眼下他并没有多少时间思考这个问题,他怀疑门外的敲门声不仅仅是因为他开门才停止的,而是有一定的规律。
想着他推开窗,踩着窗户下的墙棱轻轻往下一跳。
房子周围布满了荆棘,在他裸露的手背被划伤多次时他脑中突然冒出一个莫名的念头。
难道松针身上的血痂就是这么来的——他其实早就知道这个地方,甚至经常往来于此。
可就算如此,那个躲在他们背后的人也不可能是他,一定还有一个人。
白秀贴着墙根小心潜向门口,不多久轻轻的敲击声从拐角处传了过来,他屏住呼吸缓缓探了探头。
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笃——
他顿时怔住了,发出敲击声的根本不是什么人,而是层层叠叠、几乎堆满半边铁皮门的尸蚺。
一时间他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如此近的距离,就算是他也难逃厄运。
然而意外总是在某些节骨眼上发生,他刚向后迈出一步,头顶一个黑影迅猛无比地朝他袭来,他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它扑倒在地,紧接着他感觉手背传来一阵剧痛。
有人咬了他一口。
对,不是尸蚺,甚至不是其他什么野兽,就是一个人咬了他手背一口,因为他摸到了那个人的衣服。
不过白秀并没有推开对方,因为他看到房子顶上挂满了东西,密密麻麻的全是尸蚺。
它们显然也发现了他,不仅门口的那些收到信号往这边蠕动着,上头的也纷纷如倾盆大雨骤然而落。
想也不想,他一把拎起身上的人逃进了附近的深林,里面植被密布,好在破魔之刃足够锋利,他仅用几秒钟就劈开一条生路,连滚带爬地冲了过去。
他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可惜这一举动也难以让他逃脱来势汹汹的尸蚺群,更糟糕的是他的心脏急剧地鼓动起来,熟悉的绞痛感几乎让他跌倒在地。
“你果然不是活人。”他扯住的那人凉凉开口。
熟悉的声音让白秀暗道果然,其实刚刚他就应该清楚才对,这远不及成年人的身形,它的主人也只有松针了,不过他真地没有想到松针并没有死。
“这到底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松针从他手里挣脱出来挡在他身前,嘴里很不客气地说,“你自己的情况自己不清楚么,逞什么能啊!”
他这老成的态度倒是和之前如出一辙,白秀莫名松了口气,不得不承认,就算松针只是一个半大的孩子,却也给人一种非常可靠的感觉。
松针从手中的编织袋中拿出一个玻璃瓶,也不打开瓶盖,径直将它往附近的林子一扔。
砰地一声轻响,瓶子砸在石头上碎裂开来,一股奇怪的味道随之飘散开。
白秀心中一动,这正是魏兵死时的味道,他想起当时的推测,看来松针不仅对那座房子很熟悉,对这些尸蚺也是。
尸蚺群明显地缓了缓速度,估计是在分辨他们的位置,最终它们朝瓶子碎裂的方向扑了过去。
松针扶起他,冷声冷气地道:“走,我们去那边。”
他领着白秀走了几分钟,在一片相对开阔的地方停下,继而从口袋里扯出一片布条帮白秀把伤口裹住,最后坐在一边的石头上低垂了头,不再动弹。
白秀心里生出一股奇怪的感觉,自与这少年再见面,自己对他就有一种特别的亲近感。
想着他也在松针身边坐下,轻声问道:“你真地还活着?”
松针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指着自己满是鲜血的衣服,嘲谑一笑:“流了那么多血,怎么可能还有命在。”
“……”这有些超出白秀的估计,不过松针很有可能是在说气话讥讽他,他想了想换了个问法,“我想知道你是出于什么样的立场冒着生命危险救我。”
的确,虽然他不知道松针为什么咬他一口,但毫无疑问是松针让他避开了尸蚺的攻击,也是松针将它们引到了其他地方。
哪知松针这次很爽快地回答了他的疑问:“你死了不也一样活着吗?”
“三尸之犀……”白秀恍然,他终于明白那种亲近感从何而来了。
松针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头,再看他时反过来问他:“三尸之犀救回来的人也是活人,你就没有想过刚刚那些尸蚺为什么还是会追着你跑?”
想起他们在酒酿井的对话,白秀心里没来由地沉了沉,不过此时他更好奇另外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假装自杀?”
他自然希望听到自己想听到的那个答案,可惜事与愿违,松针冷笑道:“因为我不想让你们中某一个人知道我还活着。”
白秀下意识追问:“谁?”
“我不知道。”松针盯着他,毫无征兆地说出了那个词,“……触角,我只知道他们中有人是‘触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