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一个黑不溜秋好似一块黑板的东西翻了过来,白秀只看了一眼,脑中思绪便瞬间炸了开来,他好像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同时也肯定了之前的推测,那所谓的泥罗峡洪山文化遗址就是后劫生天。
丁一将那牌子递给卫葳,她便将上面的内容翻译翻译念了出来:“这好像是个自己为自己写的墓铭——
‘大限将近,我想要得到的东西却没有得到,反而因此遭遇了灾祸,背井离乡来到这里。虽说如此,我还是希望和我们一起来的后辈们恪守我们的嘱托,等到他们回来,和他们完成誓约。
孩子的母亲早在那时就已先赴黄泉,我对她甚是想念,所幸我马上就要同她归去。’
嗯,大概就是这个意思,立碑的人就这是棺木中人,他叫——张躬行?”
没错,张躬行,这个名字绝不是白秀第一次知道,早在那乱阵之中,白秀便见到了两张类似于牌位的东西,那两个纸扎人之一所代表的便是这个叫做张躬行的老人。
原来他竟然没有死,而是随着劫生一族迁到了这里。不过……如果他所说的他们就是劫生一族的话,那他们又去了那里?洪山文化突然消失,便是他们遭遇了什么么?
还有就是,这个村子的人和劫生一族也就是洪山人又有着什么样的誓约,他们不仅帮劫生一族守着劫生天,哪怕劫生一族消失了,他们竟还在这而等着他们回来?
其他人不明白这些关系,也就没有在意,叶轩提议道:“我们还是先找那个地方吧,这个村子里的人身份不明,搞不好之前考古队的人失踪就是他们搞的鬼。”
白秀心道,按理说,如果老刘他们是后劫生天的守护者,他们当时应该在途中阻击徐明他们才对,可奇怪的是,徐明的日记中并没有这样的记录。
是他没有放在心上,还是村里的人是故意放他们进去的?
想着他叮嘱道:“路上一定要小心,如果遇到了袭击,你们保护好自己,我和叶轩可以对付他们。”
他们将棺盖复原,又清点了一下东西,这才朝后山走去。上山的时候,丁一滔滔不绝地道:“看来修房子保存棺木的确是这个村子的葬俗,你们看,这偌大一个山头竟然连土坟也没有。”
白秀却想起一点,昨天他们经过这里的时候,那黄泥路上面好像有不少脚印,看起深浅,绝不是村里的老人会留下的,而它们也不大可能是叶轩他们留下的,因为有好几对是女性的脚印。
白秀有理由猜测,方心他们也许就在他来这里的前一天也进了山。可老刘二人为何一点没有提起这事?如果他们在故意隐瞒,那方心他们恐怕会遇到危险。
白秀心中难以抑制地生出几分焦急,但此时此刻,他也只能暗暗祈祷他们一定要平安无事。
或是察觉到他的不安,叶轩便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发现?”
白秀便如实说了,他便安慰道:“没事的,他们人多,就算全村出动,也不见得回事他们的对手。”
白秀勉强一笑,暗暗道,但愿如此吧。
一行人上了山,面对绵延无边的山林,却是犯了难。白秀在附近转了一圈,以图能发现点什么,遗憾的是,昨晚下了一夜大雨,所有的痕迹都被冲刷掉了,方心他们也好,老刘老张也好,都很难判断他们的去向。
不过之前他看过方凌准备的地图,虽然上面只有一些参照物,并没有具体的位置,但后劫生天的大致方向他是记得的。而老刘他们的出现则意味着就算他们到了这里,这个事实也不会变,只要将酒酿井村替换成旧水塘村就可以了。
想着他便道:“我们往西边去吧。”
其他人有些惊讶,尤其是殷明和谈秋华对他不怎么了解,纷纷将目光投向了叶轩。卫葳顿时笑道:“重新介绍一下,这位乃渠城白家事务所的首席顾问,最擅长解决一些特别事件,而洪山文化就在他的业务范畴。”
谈秋华一怔,连忙道:“幸会,幸会,难怪你那么了解洪山文化。”
殷明却是微笑着摇了摇头,看来是非常了解卫葳的性格。只有丁一别过头去,低声偷偷笑了起来。
五人顺着西边一条几近荒废的小路走去,白秀一边和叶轩在前面开路,一边仔细打量着周围。原本他以为这条路直通山林深处,但他们走了大概四十来分钟的样子,前面却豁然开朗。
而与此同时,潺潺水声从不远处传了过来。
看着眼前熟悉的泉眼,绕是白秀也不由怔了怔,原来它和槐花岭、旧水塘村正呈掎角之势,其实他是走错了方向,当时他本应该直接前往旧水塘村才是。
突然他脑海中灵光一闪,很快意识到一点,难怪最初他觉得这两片区域如此相似,因为他们本就是对称的。思绪飞转之间,他也隐隐感觉到这个地方为何会互相联通的秘密。
酒酿井村人多,生气旺盛,又栽了许多桃树,是为阳;旧水塘村人少,又放置了大量的尸骨,好似一座巨坟,周围更是无边的槐花树,可谓阴气极重;这阴与阳,就是事情的关键。
丁一最为眼尖,指着对面道:“那边好像还有路!”
白秀不由感慨,要是他当时注意到这点,或许就不会遇到叶轩他们了。
他们又顺着那新的小路走了三个小时,脚下的黄泥小路终于到了头。殷明到底年纪大了,连赶了快几个小时的山路,他早就累的气喘吁吁。见前面有块空地,卫葳便道:“我们过去休息一下吧,前面没有路了,到底接下来怎么弄,还要斟酌斟酌。”
其他人自然不会反对,各自捡了干净的地方坐了,叶轩便将之前准备的干粮分发下去。
吃着东西,叶轩对白秀道:“根据你的经验,那个地方到底还有多远?”
白秀当然也没有答案,只能推测道:“如果老刘他们真是‘守墓人’,自然会时时刻刻盯着它,那么它就不会太远,至少白天之内可以到达。而且……”
白秀想到一点,解释道:“人的认知总是有限的,老刘他们要想在路上伏击闯入的人,一定会把这个范围控制在他们可以掌握的区域,这个距离也是他们的极限了。”
丁一顿时道:“就算他们是在半路上打埋伏,也能抓到他们好好审问审问。”
卫葳无语道:“怎么搞得我们像个反派……”
休息了片刻,见殷明仍是脸色惨白,叶轩便提议道:“我和白秀先去前面看看情况,你们在这看着东西,我们很快就回来。”
白秀心里觉得不妥,毕竟五个人中,殷明年纪大,卫葳是个女孩子,而丁一的身手也不怎么样,他和叶轩若是同时离开,未免会给藏在暗处的老刘二人可乘之机。
但见殷明气喘吁吁的模样,白秀也有些于心不忍。
只是若继续休息下去,他们没有在天黑之前找到那里的话,恐怕只有明天才有机会和方心他们会合了——晚上林中危机重重,他没有立场让其他人因为他而涉嫌。
他和叶轩去探探路,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白秀心中一叹,看来叶轩也是深知这点,才提出这个建议的,说到底是为他着想。
当然,他其实可以一个人去……
叶轩对他非常了解,立马发现了他的迟疑,笑道:“我们一起去吧,速度也快些,而且我们又不走远,反正来回都有照应。”
话说到这份上,白秀便点点头:“好。”
出发之前,卫葳拉住叶轩,给他理了理弄乱的头发,脸上露出几分白秀从未见过的温柔笑容。
她的目光和自己的心上人缠绵着,低声道:“小心一点,别老让我担心了。”
叶轩笑着点了点头。
直走到他们视线之外,白秀笑了笑:“你们的感情还是这么好。”
叶轩也只是一笑,指着草木稀疏的一角道:“我们要不要去那边看看?”
白秀回过神,点点头:“前面似乎是个峡谷,谷底地势平坦,或许会好走一些。”
两人钻进树林,走了大概十分钟,前面果然一亮,露出一个不大不小的峡谷。叶轩在峡谷边缘转了转,不一会儿便欣然道:“这崖壁好像并不陡,抓住这些灌木应该就能下去。”
而白秀此时此刻,心里却幡然生出一丝极为强烈的不安感,这是他长久以来的直觉。他想也不想,便道:“我们还是先回去吧,后面边走边休息,应该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叶轩拗不过他,两人便原路返回。然而没等他们靠近,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嚎便从之前休息的空地传了过来。白秀心中一沉,几乎什么也不顾地冲了过去。
等他跌跌撞撞地赶到,便见殷明抱着一团模糊的血肉老泪纵横,几乎哭得晕厥过去。白秀怔怔地走了过去,便见那团血肉之中抬起一张熟悉的脸颊。
发黑的鲜血从卫葳口中汹涌而出,她的眼睛却直直地盯着叶轩,泪水缓缓低落,她却再也无法开口,述说她的爱意。
白秀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葳葳……”叶轩踉跄着走了过去,跪倒在她身前,突然眼中一厉,盯着一边哽咽得说不出话来的丁一和谈秋华道,“这到底怎么回事?!”
丁一用衣袖胡乱擦了擦眼泪:“我、我也不知道……刚刚你们离开,葳葳姐突然觉得不舒服,然后、然后……她的身体就开始融化了……”
白秀心中一惊,在附近低头寻找起来,很快就发现了一根几乎只有普通缝纫针一半长短的刺,它通体雪白,中间条几乎只有头发丝细的空隙,落在草地上就像一块袖珍的冰锥。
“衰榖……有人将衰榖注入了她的体内。”白秀能想到的便是老刘两人,他们果然动手了,可是他并没有想到,他们的手段会如此残忍,更没有想到他们会对卫葳动手,如果他能以身相代该多好……
“……”卫葳的手臂腐烂地几乎可见白骨,却用最后一丝力气拉住了叶轩,满是泪水的眸子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只坚持了两秒,终究缓缓闭上了眼睛,手也无力地垂落了。
“我一定为你报仇……葳葳……葳葳……我一定为你报仇……”
丁一抽泣道:“老大,我们、我们把葳葳姐送回去吧,那个劳什子遗址,我们不去了……”
叶轩突然一笑,用自己的外套将卫葳早就萎缩成一团的身体裹住,哽咽道:“不,我们继续前进,她的心愿我一定替她完成。”
最后他们将卫葳埋葬在那颗大松树下,虽然殷明三人极力反对,但叶轩道:“你们还没有这样的觉悟吗?这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还不知道会发生了什么,我们又有把握活下去吗?我不会让葳葳和我一起死无葬身之地的。”
他的目光一一扫过他们——唯独没有再看白秀一眼——眼中透露出别样的冰冷:“当然,如果你们想离开,大可以回去。”
丁一咬牙道:“好,今天就算送了这条命,我也要为葳葳姐报仇!”
叶轩点点头,让他们先离开,他自己却半跪下身,失神地抚摸着那簇新的、松木削成的墓碑,喃喃道:“我一定是在做梦吧……”
“对不起。”白秀低声道。
此时此刻,他心中只余悔恨,如果时间可以回到半个小时前,他一定……可惜现在他说什么都晚了。
叶轩没有理会他,站起身朝峡谷方向走去。
白秀怔立许久,转头看着那簇新的土坟,心里想道,这大概真地是一场噩梦吧。
所以卫葳才会离开他们。